青青梅子及时摘,黄熟梅子无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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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也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著作。《诗经》中的“风”主要收录了当时各地的民歌民谣,而民歌的歌词又多取人们身边熟悉之物作比喻,其中就提到了许多植物和动物。于是,《诗经》中涉及的“草木鱼虫”就成了研究中国古代生物的珍贵史料。梅是中国的特产,也是古代最早被人认识和培植的花、果兼用树种之一,《诗经》中多篇诗章提到梅,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召南・摽有梅》,抄录如下: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旧注:“南国被文王之化,女子知以贞信自守,惧其嫁不及时而有强暴之辱。”这是古人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也有点滑稽。“召南”是西周时一个南方的地名,那里也受到周文王的教化,女子知道应该及时出嫁,即以梅子代“妹子”,向男子们发出示爱的信号。“標”即落下、打落之义,我把它译成白话诗:
梅子熟了会自然落下,树上只剩七成的梅子。
亲爱的阿哥呀加把劲,趁个吉日与妹妹相会。
梅子熟了会自然落下,树上只剩三成的梅子。
亲爱的阿哥呀加把劲,趁个吉日与妹妹相亲。
梅子熟了会自然落下,采摘的梅子装满了筐。
亲爱的阿哥呀加把劲,选个吉日良辰来定亲。
“梅”与“妹”谐音,于是“梅子”常被当作“妹子”使用,现代的民谣中也有“青青梅子及时摘,黄熟梅子无人要”,就是劝已到婚嫁年龄的姑要及时出嫁,一旦人老珠黄,成了“圣女”,想嫁也无人要了。
李时珍《本草纲目・果部第二十九・梅》中讲:
梅古文作“呆”,象“子”在“木”上之形。梅乃杏类,故反“杏”为“呆”,书家讹为“甘木”,后作“梅”,从每,谐声也。或云:梅者,媒也,媒合众味。故《书》云:“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而梅字亦从某也。
确实,《说文解字》中把“梅”的古字写作“槑”,省作“呆”,它与“杏”字相反,古“梅”字是“口在木上”,而“杏”字则“口在木下"。也有人认为杏与梅是近缘的植物,生长在南方的是杏,而杏树北移,就变成了梅,和“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是一个理。这虽是古人的胡说八道,但也是挺有趣的。梅的古字实际上为“呆”,即上面一个“口”字,下面一个“木”字。后来上面的“口”又被人误书为“甘”,于是“”被写作“某”,也即今“某”字。后来又在“某”字旁加“木”而成“楳”,所以“楳”是“梅”的异体字。
梅、杏、李均属蔷薇科落叶乔木,是近缘的植物,梅原产中国,也以中国的种植量最大,所以英文中没有与梅树对应的词,英文plum既指李,也指梅,为示区分,把梅花写作 plum blossom,而梅子则为sour plum,就是“很酸的李子”。梅虽是花、果兼用的植物,但是由于梅子太酸,果实又小,而它于早春还没长叶子时就赶紧开花,此时大多数植物还处于冬眠期。“一枝独芳”的梅花被古代文人骚客赋以更多的文人情怀,使其具备了相应的人格化的成分,其观赏价值就远远高于果用价值,赏梅也成了中国文人很独特的情怀。梅树开花后挂果,初夏时进入采摘期,未熟的梅子果色青青,称之青梅,成熟后呈黄色,称黄梅。在江南,当青梅变成黄梅的季节就是多雨的季节,此时被叫做“黄梅天”,下的雨被叫做“黄梅雨”或“梅雨”,而英文又称之 plum rains。看来,“梅雨”或“黄梅天”名称之由来,确实来自梅子泛黄的季节。
不论是青梅或黄梅,味皆极酸,所以,梅子很少生食,大多用来加工为蜜饯。成语有“望梅止渴”之说,出典《世说新语》:当年曹操率军远征,炎日高照,士兵饥渴难熬,曹操对士兵们讲,前面就是一片梅林,赶到那里后扎营。士兵们一听到“梅林”后“口皆出水”,梅子之酸可想而知。于是梅子多了几个雅号,即“止渴将军”和“曹公”,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二三・讥谑》:
吴人多谓梅子为“曹公”,以其尝望梅止渴也;又谓鹅为“右军”,以其好养鹅也。有一士人遺人醋梅与燖鹅,作书云:“醋浸‘曹公’一甏,汤燖 ‘右军’两只,聊备一馔。”
“右军”即晋代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曾任右军将军,据说他很喜欢鹅,曾经以亲书的《黄庭经》一部与某道士换了一只鹅,于是“右军”也成了“鹅”的别称。
范成大,字致能,号石湖居士,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南宋著名诗人、文学家、历史学家,著作甚丰,著有《梅谱》。他自称“余于石湖玉雪坡既有梅数百本,此年,又于舍南买王氏僦舍七十楹,尽拆除之,治为范村,以其地三分之一与梅”。《梅谱》中提到了许多梅树的优良品种,但大多是观赏梅,只有一种叫做“消梅”的才是优良果品,其书言:
消梅,花与江梅、官梅相似,其实圆小松脆,多液无滓。多液则不耐日干,故不入煎造,亦不宜熟,惟堪青啖。北梨亦有一种轻松者,名消梨,与此同意。
看来“消梅”与“消梨”之“消”同义,即水分较多、容易消化的意思。这种梅的水分较足,用它做蜜钱反而麻烦,而生食则恰到好处。我们已经无法知道范成大所谓“消梅”是哪一种梅,但如你去过苏州的洞庭山,那里有许多果用梅,其中一种可以生食,但味道仍很酸,常人只能浅尝而已。当地人大多将其青梅浸入稍加盐的糖水中,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口感以酸甜为主,略带咸味,价格不贵,也很好吃。我童年的时候,上海有一种专卖“白糖梅子”的摊贩,摊主备一炒锅,将糖炒化后再入青梅,在青梅外裹上了一层白糖,使酸梅和着糖吃,味道还真不错。如今我只是偶尔见到“白糖梅子”,上海的许多综合性果品店自制一种“白糖山楂”,味道也不错。
梅子不宜生食,又难以保鲜,古代以梅子的酸味作为调味料。《尚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于是梅子除叫“止渴将军”外,又叫做“和羹宰相”。《本草纲目》把青梅的加工品叫做“乌梅”并说:“造法:取青梅篮盛,于突上熏黑。若以稻灰淋汁润湿蒸过,则肥泽不蠹。”“突”就是烟囱。乌梅的制作方法有两种,一种就是把梅子平铺在竹篮里,然后用烟将其熏干熏黑;而另一种就是将含有盐的稻草灰拌和梅子,再放入蒸笼里蒸熟。因青梅的色泽变黑,故称“乌梅”,而乌梅可以长期保存,是日常生活中的调味料。古人又以乌梅为主要原料熬煮为“酸梅汤”,是夏日解渴防暑的饮料,如清《燕京岁时记・酸梅汤》:“酸梅汤以酸梅合冰糖煮之,调以玫瑰、本樨、冰水,其凉振齿。”上海以前许多饮食店到夏日供应酸梅汤,以一家叫“马咏斋”的酸梅汤名气顶大。到了盛夏,上海的工厂也以冰镇酸梅汤作为防暑降温的主要饮料,不过根据规定,在酸梅汤中必须加入一定比例的盐,防暑的作用大了,那样口感就差了许多。酸梅汤口感以酸甜为主,于是上海方言中,以食指、中指拳屈后敲打他人的头塌(沪语,即头爿),使人头皮发麻,讲作“敲麻栗子”;用巴掌掮人,使人感到辣豁豁地痛,讲作“吃辣火酱”;而用手扭他人的筋骨处或皮肤,使人感到酸痛,那就是“吃酸梅汤”了。
梅子的果实较小,核也细小,以梅子加工的蜜饯中,当以“话梅”最有名,其制作工艺就是将青梅加工成乌梅,再用盐渍后收缩水分,用糖、香料拌和腌制后放入蒸炉中烘焙。如改用李子依法炮制,那就是“话李”,以杏子制作就是“杏话梅”。三者中以话梅品质最高,售价最贵,但是,至今为止,谁也不知道,这种蜜钱为什么被叫做“话梅”。
一种说法以为,话梅以酸为主,香甜次之,食时能生津,可以使声音嘶哑者改善发声,方便讲话,故称“话梅”,此说亦通。另一种说法以为“话梅”就是“乌梅”的再加工品,在江南方言中,“话”音近wo,“乌”音近wu,发音十分相近,“话梅”是“乌梅”之讹写。我赞同后种说法。真希望有人能讲出“话梅”一词的更正确、更文化、更精彩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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