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奴隶皇帝

无奈的奴隶皇帝

这算是看了《狮子王》的影评,石勒就是木法沙,石虎就是刀疤,石弘就是辛巴,只能说童话终究是童话,现实远远没有那么美好,只有想不到的残酷。

公元332年,后赵开国皇帝石勒设宴款待高句丽和宇文鲜卑部的使者,对来使表达了热烈的欢迎之情,酒足饭饱之际,豪气凌云,也许是想在使臣面前显摆一下,大声询问众臣他的生平功业可与历史上哪位皇帝相比?

后赵开国皇帝石勒

臣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拍马屁”机会,纷纷进言。中书令徐光赞颂石勒神武胜过了汉高祖刘邦,雄艺超过了魏武帝曹操,夏商周三代以来无可比拟,轩辕皇帝以下独此一人(这番溜须功夫,不得不服,要不人家怎么能当中书令?)。这番“尬夸”令石勒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得不自我谦虚了一番:“朕若遇汉高祖,当北面而事之,与韩信、彭越竞鞭争先;若遇汉光武帝,当与争雄并驱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操、司马懿父子,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意思是朕说实话还是比不上刘邦的,但还是能和刘秀一较高低的,至于曹操父子、司马懿父子,我是不屑与他们比较的。看到皇帝如此谦逊的“辩证”看待自己,群臣无不“心悦诚服”,顿首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赵版图

石勒以奴隶之身白手起家,纵横南北,一刀一枪打下了北方中国的半壁江山,这份成绩,实是不易,适当吹吹牛是很正常的事。后世有许多人却因此觉得他太“狂”,太不自量力。却很少有人能够发现这份“狂”的另一面,那就是一个帝王的无穷无奈。

公元333年七月,也就是此番言论过后不到一年,石勒病死,享年六十岁。留下遗言“中山王虎宜深思周公、霍光之事,不要为后世留下口实”。然而中山王石虎第一时间就发动了政变,总揽一切朝政,将皇帝石弘、石勒正妻刘后、石弘生母程氏都囚禁于深宫之中。再过了一年,将国内反对势力悉数平定之后,直接废除石弘,自立为大赵天王,不久之后,又将石弘和其母程太后、以及石勒其他所有子孙,尽数斩尽杀绝。

现在回过头再看石勒的那番言论,就意味深长了。石勒刚死不到两年,自己留下的“孤儿寡母”们就全被石虎杀死了。他点评曹操、司马懿,可能更多的是对石虎的一种言语敲打,让他知道欺负孤儿寡母夺得的江山也是要遗臭万年,被人耻笑的。他临终让石虎要效仿周公、霍光,是对石虎的一种情感绑架,让他知道尽心辅助幼主才能够流芳百世,被人赞颂。但石虎偏偏不管这些,全部杀光,斩草除根,一了百了,发泄对这个压了他二十多年的叔叔的无尽怨气。

难道说石勒真的生前没有看出来石虎的狼子野心吗?为什么不在自己死之前先把石虎杀了,送给儿子一个“稳定”江山呢?以石勒的政治敏锐性,他肯定早已看出石虎的存在,对自己的“孤儿寡母”是一个潜在威胁,朝廷许多大臣也都要求尽早除掉石虎,但石勒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他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吗?肯定不是的,作为一个皇帝,身处于暗流涌动的政治漩涡之中,他要面临众多的两难选择,绝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不杀石虎,亲情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方面是当时后赵强敌环伺,还远远没有到鸟尽弓藏、马放南山的时候,而太子石弘不擅军事,石虎能征善战,自己死后,若敌国进犯,还要靠石虎来护佑江山。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个方面,那就是杀了石虎,自己的孤儿寡母就真正稳坐江山了吗?显然不是的,如果石勒把石虎这一系清理了,皇权自然是不用面对来自石虎的威胁了。那么如果强大的其他势力去威胁皇权,那谁来保卫呢?诛杀势力强大的皇族,这种做法,在石勒之前有人做过,在石勒之后也有人做过。这样固然使皇权躲过了来自皇族内部的威胁。问题是,这样通常会让整个皇族,面对来自外戚、权臣、将领、豪门甚至是敌国的威胁,那时候可就是江山易主,再也不姓“石”了。

这样的历史教训实在是太多了,就从石勒起初效力的匈奴汉国来说,雄主刘聪刚死,新皇帝刘粲就接受权臣靳准的建议,开始有计划的清洗强势亲王。结果刘粲刚刚把强势亲王清洗掉,他的全家老少就被靳准全部杀死。石勒肯定对这段历史是熟知的,他肯定会想到,兄弟手足、叔伯子侄的势力强大,自然会威胁到皇帝的利益。问题是,如果兄弟、叔伯、子侄这种至亲的骨肉,都不值得相信,外人就真值得相信吗?因此在太子的舅舅程遐一再请求,压制、甚至消灭石虎一系势力时,石勒恐吓程瑕说:“卿当恐辅幼主之日,不得独擅帝舅之权故耳。吾亦当参卿于顾命,勿为过惧也。”石勒在敲打程遐的时候,还承诺他当幼主的顾命大臣,为什么呢?全在于“制衡”也。马戏团里的老虎是否驯服,取决于老道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当换上一个年幼软弱、挥舞不动鞭子的驯兽师时,凶悍的老虎终究会露出阴森的獠牙。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动用各方势力织就一张大网把老虎制衡住,等到那年幼的驯兽师能够挥舞鞭子的时候再来驱使它。石勒一边用胡萝卜+大棒的形式笼络石虎,一边让自己的大老婆刘氏、太子石弘生母程氏、程氏之兄程遐皆掌大权,更是让石弘早早地就经受军事、国政的全方位锻炼,封三子石宏为秦王,让他坐镇西北;封四子石恢为南阳王,让他坐镇中原;封养子石堪为彭城王,让他坐镇东南。安排不可谓不周密,只是没想到石虎这头“猛虎”实在太过凶残,这张巨网轻轻松松就被他撕碎了,所有反对势力被他吞噬得干干净净,人算不如天算,石勒的诸种努力,皆付之一炬。  

在五胡乱华那个群雄并起的大争之世,一个人坐在皇位上,那就是如同坐在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即使他身前再强大,不论他再怎么精心布局,身后事也是他所不能掌握的。在这种背景下,也就出现了两晋南北朝、五代十国那种乱局,皇帝被废被杀如同家常便饭,帝国生生灭灭好像走马灯变幻无常。最后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无解的历史之问:“在大争之世,帝国外部强敌环伺,内部暗流涌动的情况下,怎么才能让幼主稳坐帝位、守住江山呢?”这就是所谓的“创业难,守业更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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