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推荐】许敏的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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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里有一万口水井（组诗）
原创/许敏
1、要用多少心力才能穿透一滴泪
太阳先我登上山顶，我去到的时候
群山正向祂聚拢过来，席地而坐
我看见近前的山似乎都有神一样的眼睛
好些都含着闪闪的泪光
似乎要急切地告诉太阳夜里所发生的事情
尽管我的心略大于宇宙，但夜里的事情
很多像噩梦，真真假假让我分不清
比如我认识的某些人
在人前拥抱蚂蚁，在人后吃掉蚂蚁
尽管暗夜不停地施加压力
我的生命已疲惫不堪，但我一直追随光明
无论是阳光还是月光
每天都收藏在心里，用以照亮自己
可我借助心里的光，还是无法看清一滴泪
一滴从许多人眼里顺着草根流下的眼泪
我要用多少心力才能穿透祂
才能看清祂背后的那些苦涩和悲伤
才能不让祂成为伤害我的恐怖的对手
2、我脑子里有一万口水井
我脑子里有一万口水井
每一口都奔涌着清咧甘甜的泉水
可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吊桶都不是我的
我曾经以我的甘泉
浇开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并单腿跪下，双手将玫瑰花捧给一位美人
换回的，却是我自己这颗破碎的心
从此，我的吊桶换了一只又一只
有时是木桶，有时是羊皮桶
我跟那只黑羊说要牠的皮制作吊桶时
牠没流泪，我流泪
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吊桶，一直吊在风中
我所浇开的玫瑰花，都一一标上
那些空荡荡的吊桶的名字
剩下这只没有名字，都知道是谁的
现在，我看到在我的井口边
一束阳光和另一束阳光，纠缠扭打
3、我把自己放在锅里煮三个小时
我把自己放在锅里煮三个小时
到时候雨就停了，天气预报说的
那些雾霾，哪里凉快也到哪里去了
我凉快的时候，山中的泉水得以分享
祂们在透下树缝的阳光中
嘻嘻哈哈地往我脸上，往我身上泼洒
我就那样成为一个从外到里清清爽爽的人
既往矣
那些阳光碎片，那些透亮的泉水
将在我的墓碑上再现
现在，怀抱火种在雨中茫然失措的人
呼吸着我曾经的呼吸
他脚上不同的两只鞋，踩踏出片片水花
而我坐在锅里，无法去疏通他身边的下水道
或者，去为他找一个没有灵魂的替身
4、一只蚂蚁的葬礼
雨后初晴，山脚墓穴里
一只蚂蚁安详地卧在一整张芭蕉叶上
我和牠的生前好友遵从牠的遗愿，没有哭
我只需记住牠是怎样的一只蚂蚁
记住牠怎样在生死关头
以卑微的生命诠释了蚁性
鞠躬礼毕，山顶放出彩虹
似乎要送牠最后一程。这道彩虹
也改变了我对虚幻事物的片面认识
曾受助于牠的小学生，正对着彩虹宣誓
要成为学霸。那双小眼睛里还闪烁出一种
让我感到恐惧的冷漠和凶狠的目光
我把又一整张芭蕉叶覆盖在牠身上
和牠的生前好友（也成为了我的好友）
缓缓地，用牠热爱过的干净泥土掩埋了牠
5、我把天捅出了一个窟窿
我把天捅出了一个窟窿，只比小草稍大
足以让我放马
一万匹马像海浪呼啸，奔腾
这是我最安分的时候
当我站上那个岔路口
懵懵懂懂地同时朝三个方向走
见人在说鬼话，见鬼在说人话
神没说话，只是拉住我的手捏了捏
我终于明白，这些年来
我一直被分裂成几个我，一直得不到安宁
一直不能好好地
活着
还原自己后，我很本分地
尝试着捅了一下天
尝试着在比小草稍大的窟窿上放马
有这样的铺垫，或许我能够好好地死一次
6、懒懒散散的白云
鸟儿早就打卡回到树林里，正采集阳光
编写一本有声读物《太阳颂》
白云才懒懒散散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或许它又在山背哪个地方吃了早餐
打着饱嗝走过山顶时，不小心扭了脚
差点滚下山来，滚下我身边的这条河里
古老又新鲜的太阳，每天都激发出活力
鸟儿内心的情感，为之炽热
并在现实与历史与未来之间不断往返
还在山顶歇脚的白云，如果没有风来提醒
它要歇到黄昏也不是不可能
它知道自己的岗位本来就是虚的
这时，风在河面上奔跑着，呼吁着
推动着我，推动着行走在河畔上的人们
我看到白云在山顶上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7、诡异的鸽子航线
一群白鸽，把悠扬的古典音乐
撒在小城那一大片青砖黑瓦建筑上空
雕花木窗里、高翘飞檐下，路树旁草地边
一双、两双、三双，无数双眼睛
似乎被这乐声抹得更水灵，更透亮……
多年前的这个景象就像一幅画
收藏于我内心的博物馆里
此番重返阔别的小城前，我绕道唐朝
顺便途经宋元明清几个朝代
看看古朴典雅的不同的亭台楼阁
更为小城的青砖黑瓦建筑击掌叫好
出火车站，远远就看到那群白鸽
在空中的航线很诡异，很奇怪
牠们或环绕或斜插或猛拐，在一栋栋
闪闪发光的高楼大厦之间突围似地飞行
终于走进原先的那幅画，只是
青砖也好，黑瓦也罢，几近消失
就像是寺院香炉里的冷灰，没有了生气
那群白鸽，每天都飞往这里看一看
牠们飞行的高度，不及沿途楼宇一半
8、涨水的河面飘浮着什么
河水又涨了，我提心吊胆守在河边
流动的事物有太多的危险
一起守在河边的那排晃荡的芦苇
似乎也在担心河水会淹没祂们的思想
我没潜到过河底，不知这条河有多深
不知祂的前世，有什么样的基因
祂最初是不是也只是一滴水
因为向往远方而繁衍生息
河水浩荡，柔软又坚韧
而趁机而下的泥沙，常会打乱历史的结构
或许因为这样的动荡，这样的污泥浊水
才有了历史学家，有了哲人和诗人
河水又涨了，太阳照旧走祂的路
我的目光越过那排芦苇，远远看到河面
飘浮着的好像有些是人的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听说的被逼上绝路的那些人
本文作者许敏，壮族，60后。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广西分会。之后因致力于新闻业务中断文学创作二十年，近年恢复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国内报刊及网络平台，出版有诗集《凝重与飞动》、中短篇小说集《玻璃的味道》、长篇散文集《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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