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的诗（十首）
赫伯特的诗（十首）
卵石
是一种完美的生物
能胜任自身
知晓自己的极限
精确地充满
一份卵石的意义
带有一股气息不会让人想起任何东西
不会吓走任何东西不会激起欲望
它的热情和冷漠
合理而充满尊严
我感动深沉的内疚
当我把它握在手中
它高贵的身体
被虚假的暖意渗透
——卵石们不会被驯服
最后它们将注视我们
用平静而非常清澈的目光
《两滴泪》
森林燃烧时，没时间为玫瑰伤心。——Juliusz Slowacki
森林在燃烧——
而他们
手臂绕脖着拥抱
像玫瑰花束
人们跑向避难处——
他说他妻子的头发
有藏人的深度
盖着毛毯
他们低诉无羞的情话
爱意绵长
当形势危急
他们跳入彼此的眼睛
然后紧紧闭起
如此紧闭，火焰逼向睫毛
他们也没有感觉
至死，他们勇敢
至死，他们坚定
至死，他们相依
像两滴泪
粘在脸边
《家》
超越四季的家
孩子动物苹果的家
一个空间的方块
在一颗消逝的星星下
家是童年的望远镜
家是感受的肌肤
姐姐的脸颊
一根树枝
火焰吹熄脸颊
子弹击断树枝
一个无家的步兵的歌
在窝巢粉碎的灰烬上
家是童年的立方体
家是感受的碎屑
一只姐姐烧焦的翅膀
一片死树的叶子
《和弦》
鸟群飞走
阴影留在巢中
所以留下灯
乐器和书
让我们去爬山
那里空气生长
我会指出
那消逝的星
柔嫩的根须
被草皮掩埋
云的源泉
纯净地上升
风借出它的嘴
我们便能歌唱
我们皱眉
一句话不说
云朵带光轮
恍若圣人
我们有黑卵石
眼睛该在那里
忠实的记忆治愈
失去留下的创伤
光辉会降临
在我们弯曲的背后
我极其肯定地对你说
我们和光
之间的
深渊何其巨大
《遗嘱》
我将遗赠给四元素
我暂时占有的全部
给火——思考
愿火旺盛燃烧
给土，我深爱的土
我不结果实的身体
给气，词语和手
还有渴望，过剩之物
剩下全部留给
一滴水
让它行走
在天地间
让它成为透明的雨
霜的蕨齿，雪的花瓣
让从未进入天堂的它
像纯净的露水忠实地返回
回到我尘世的泪水之谷
缓慢地瓦解坚实的土地
不久我将遗赠给四元素
我暂时占有的全部
——我将不会返回平静的源泉
《华沙公墓》
那道墙
那最后的风景
不存在了
房子和坟墓上的石灰
记忆上的石灰
礼炮的最后回响
定形在一块石碑上
一份简明的献词
刻在平静的古物馆里
在生者的侵入前
死者沉地更深
不断向下
他们在夜里悲痛哀号
他们小心地出现
一点接一点
他们再一次亮起
在任何敌人的侵袭中
而地面上那么平静
一座座石碑，记忆上的石灰
在生者的大街
被新世界横断的地方
在自豪地咔嗒作响的鞋跟下
公墓像一座鼹鼠丘
聚集着那些
恳求碎泥小丘的人
恳求地上微少迹象的人
《锤》
有些人在头脑里
培育一座座花园
道路从他们的头发
通向明媚而洁白的城市
对于他们写作很容易
他们闭上眼睛
成群的意象立刻
就从前额奔涌而出
我的想象力
是一块木板
我唯一的工具
是一根木棍
我敲击木板
它回答我
是——是
不——不
别人有树的绿钟
水的蓝钟
从不设防的花园里
我拿来一把锤
我锤击木板
它催促我
用道德家枯燥的诗
是——是
不——不
《星星的选民》
那是个诗人
不是天使
他没有翅膀
仅有长羽毛的
右手
手拍击空气
他飞升三尺
又落回来
当他完全落下
他用脚蹬离地面
扑动他的翅手
又飘浮一会
啊如果他能摆脱泥土的引力
如果他能在星星的巢中居住
如果他能在光线间奔驰
如果他能——
然而星星
只要一想到
它们将成为他的地球
便在惊恐中下坠
诗人用翅手
遮住眼睛
不再梦想飞翔
而是一次坠落
如一道闪电
划出无穷的轮廓
《我用词语表达》
我当时年少
常识曾告诫我
不要用词语表达
我能轻易说话
我将给它一些思想
如此迫切紧急
它不是火车时刻表
我将用词语表达
在毕业之后
在兵役之后
在我成家之后
但是时间爆炸
没有从前
没有以后
在盲目的现在
你必须选择
所以我用词语表达
一个词语——
绕在我脖子上的绞索
一个终极的词语
一些稀少的时刻
当一切变亮
变得透明
我心中想：
“我的词语
我将如何
将我的词语收回”
没过太久
世界的轴心尖叫
人们去世
风景消磨
时间的彩铃喑哑
而我曾说出的词语
卡住我的喉咙
《我们的恐惧》
我们的恐惧
不穿夜晚的衬衫
没有猫头鹰的眼睛
不掀开棺材盖
不熄灭蜡烛
也没有一张死者的脸
我们的恐惧
是一片纸
在口袋里被发现
“提醒伏吉克
德鲁盖大街一带很危险”
我们的恐惧
不升起在暴风雨的翅膀上
不坐在教堂塔楼上
它紧贴大地
它有仓促捆成的
人的形状
有暖和的衣服
食物供给
和武器
我们的恐惧
没有一张死者的脸
死者对于我们温和可亲
我们把他们扛在肩头
在同一张毯子下睡觉
合上他们的眼睛
调整他们的嘴唇
选一处干燥之所
埋葬他们
不太深
不太浅
（冬至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