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从一毛不拔大师到王的男人，贝志城谈创业：“IP狂热并不是完全荒谬的逻辑”
2016-05-04▼
有时候大家都是风口上的猪，但是并不是一个完全荒谬的逻辑。任何泡沫都有很多内在有道理的东西。
采访｜蒲草、李威 文｜蒲草
在社交媒体时代，微博ID为“一毛不拔大师”的贝志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网络名人、大V和公知。
从追查朱令案到组织作家维权联盟，过去几年间，贝志城数次身处舆论讨论的前沿。在他那个拥有331万粉丝的微博账号上，你也能强烈感受到贝志诚对公共事件的关注和对生活品味的追求。
在更多的人眼里，贝志城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效仿比尔·盖茨而大学辍学，研究更换自驾车空调和空气净化器滤芯，自费测试上海、南京、宁波三地化工厂周边环境，测遍北京各大超市蔬菜的农药残留度等等。他似乎总是试图改变什么，却又不愿将事情做得苦大仇深。
网络作家南派三叔将贝志城的性格和举动称为“一位侠客”，贝志城则认为所有的商业和人脉收获都来自于自己的能力，以及一次次的创业经历和社会参与。“我是北京孩子，家里环境相对比较好，我所有创业和家庭都没有什么关系。”在接受《三声》专访的时候，贝志诚还是会提到商业伦理和社会责任，“很多伟大企业都有着它们的问题，而公民的义务就是去纠正它。”
2015年，贝志城在北京成立了为网络文学大神的作品、IP知识产权和版权开发服务的大神圈，并且迅速得到由掌趣科技领投，微影资本、南山资本跟投的A轮融资。根据介绍，大神圈已经获得包括匪我思存、顾漫、唐家三少和江南等作家的作品授权，如《微微一笑很倾城》、《光之子》及前传、《九州缥缈录》、《龙族》以及《斗罗大陆神界传说》等。
在不久前公布的第十届中国作家富豪榜主榜和子榜中，作家江南和唐家三少分别登顶，而网络作家榜单前十名中，更有六位作家与大神圈有着合作。贝志城也在微博中将自己调侃为“王的男人”。
实际上，相比大多数的创业者，贝志城在过往履历、职业能力和人脉关系方面都有着极其明显的经验优势。对于他而言，创业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和自我修养——“现在我能够看得懂别人的优点，而不是觉得我自己特牛，你要知道自己有这些缺点，别人有那些优点，能去改进就能更成功，也有一些改不了的自己也就认了。”
手握最优质最密集的 IP，面对泛娱乐行业最好的年景，有着近30年创业经历的贝志城给《三声》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当年维权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创业。当时我只是觉得中国整体到了应该鼓励创新、鼓励知识产权（的时候了），这个国家不应该只是山寨工厂。当时是想从堵漏这个角度，作者被侵犯的权利去弥补。
一看见韩寒抗议百度盗版的事儿，我就觉得这个事有意义，而且也是政府支持的，只是知识产权保护的整个链条转的还不够好。我给一个出版商打电话，我说你们这事闹一个月之后肯定跟原来一样，舆论的轰动效应是会过去的，我想捐100万，雇几个人，自己出来干这件事。
当时我还让出版社介绍点知名作家，开个发布会。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对这些作者有多不了解吗？我一看出版社列的清单，有南派三叔、唐家三少和江南，我还说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我记得出版商苦着脸和我说，“这些真的都是一线作家。”
发布会那天南派三叔来了，他是义气中人，我们一见如故，一聊聊得挺好。因为我要让这些作家授权我去打这些侵权官司，就得让他们签一些文件，孔二狗后来也回忆过，“一签得有三四十个签字，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被一毛卖了，反正我就签了。”
刚开始的时候，作家们都很谨慎，也有很多担心，“怎么有人要免费替我们维权”。这些超一线的网络作家有一个小的QQ群，十几个人，他们天天在这群里东拉西扯，南派也在这个群里，他就说我见着一毛了，这是个好人，我觉得是个侠客，你们必须签，原话叫你们不签我就不跟你们好。后来我就成了唯一的被拉到群里的圈外人，他们觉得我挺有意思。
维权联盟主要是起诉百度和苹果，其实当时还没认为官司能打赢，我认为只能天天给这些侵权的公司发律师函，搞得他们不胜其烦。实际上，因为在中国成立NGO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为了维权成立了一个公司，只不过是一个永远在亏钱的公司。结果到现在，我们一共赢了100多个案子，树立了相关的判例，替作家挽回了大概1000多万的损失。当然没有达到最完美的结果，但是我们觉得目的基本达到。
现在维权工作基本上可以说是处于半冬眠状态，可打的案子也打完了，偶尔可能还有几个有代表性的案子，比如我们准备接匪我思存这个案子，加上我又不慎创业了，精力上顾不过来。
维权和创业在思路上有一定的黏性，这个过程中你认识了很多作者，建立了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其中包括能力上的信任，包括在钱上不会黑谁这样的信任。现在做起事来肯定还会有矛盾，这也要去解决，但是大家这些基础信任在商业社会里还是比较难能可贵的。
现在大神圈做的这些事情，从2014年初，我就开始接触到一些，只是那个时候纯粹像帮忙一样，没有专门成立公司。有些作者来找我说，“好多影视公司找我们，好像还挺值钱，你帮我谈一谈吧。”当然，那时候值钱跟现在还差了一个数量级。像三少的《斗罗大陆》和江南的《龙族》我们谈了一个还不错的授权，算帮他们开了一个不错的头，公益事业做的也不错，我还觉得我又可以歇了。
四年前的维权是补漏和纠错，现在成立这个公司，也是因为开源对作者更重要，把作者价值放大。
大概去年1月份，有一些产业已经很敏感地意识到IP的成长。我有一次和俞永福、王高飞聊天，他们说掌握了这么多好的IP资源，没准可以尝试在微博连载，微博也吸引一些用户作家提高知名度。我觉得这个主意好，作者也都挺支持。去年年初唐家三少和江南都拿了一本新书在微博连载，还有漫画排第一的周洪滨也把一个漫画去连载。
从我们的目的来说，是为了提高作者的知名度。有很多网络作者书很畅销，他们的书在销量上非常高，读者也非常多，和很知名的像韩寒、郭敬明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还更高。但是韩寒和郭敬明他们运作地却更成功，一个要素是媒体知名度更高。所以如果我们能把这些作家的媒体知名度提高，IP价值也能提升。
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IP价值，就知道总的价值能更提升。在这件事情上，我个人再帮忙，包括自己掏钱招俩人，估计也都够呛，所以是不是可以弄一个公司，系统性地帮大家弄一弄，就这样开始有了大神圈。
公司注册成立是2015年4月，没想到包括资本运作，包括IP的热潮，一波一波地紧接着就找我们来了，我真的感觉自己像风口上的猪。
大神圈已经不在早期融资阶段，去年从1月份开始就有人给出投资意向来了。我认为A轮要用战略投资人，而不是用财务投资人。大神圈创业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有自己过去IT创业的经验，很多现在投资圈真正的最大的大佬，和我当年差不多同时创业，算是同辈，有的还是小辈。只要你的东西好，接触渠道更通畅，创业融资并不难。从这个角度来讲，当时我更多地是看重战略投资。
财务投资人可能都未必特别看得懂这种财务模型，因为这个东西很多也是靠拍脑袋的，比如影视的销售价格，在去年用半年的时间涨了三倍，这谁能预测到，但是它事实上就发生了。作为一个帮助作者来运营IP的公司，我们必须让投资者应该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能想赚快钱，要懂得这些行业。
现在影视剧价格和版权价格都很高，虽然未必利润有那么高，但是战略投资人能够看到这个价值。他们有时候也不会预测到具体涨幅能有多大，他知道这个IP会涨，我应该去投入这个领域，而且IP的市场供给其实是有限的。
选择掌趣科技和微影来投资，一个是在游戏方面，一个是在影视方面，正好是IP变现的两个主要渠道。我们本身想踏踏实实做事，而不是资本市场炒作。投资完成之后，掌趣就发了一个公告，根本没有炒。2016年网络作家富豪榜排名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七和第八名的作家，都和大神圈有合作，但掌趣和微影也没有觉得需要炒，这一点是我们喜欢的。
去年股市的起起伏伏对于投资行业的影响，在我们心中是能够感觉到。5、6月份拿着钱投资的人蜂拥而至，7、8月份就有一部分开始打退堂鼓了。掌趣是一个做事特别诚恳的公司。投资圈里大家都挺能拍胸脯的，我太喜欢你这公司了，你别找别人，我给你多少钱。但是老姚（姚文彬）不会说这种话，他只说我很想和你们合作，我觉得不错，咱们应该聊一聊。听上去不是特热情，后来才知道人家最感兴趣。
找微影有一个很直接的原因就是不站队。我和哪个影视公司要合作都会被人认为是不是所有的电影电视剧都要跟这一家合作，对方也会有这种期望。微影可能是我们认为最不涉及站队问题的选择。微影的格局很大，对于影视方面的思考也很全面。
中国未来一定会冒出来个位数的娱乐航母，甚至比美国那些伟大电影公司更庞大，因为它会有影视、游戏、泛娱乐的东西，我希望能够参与到这里。如果站在一个航母上，大神圈可以是核反应堆。
我们的作者在中国都被认为是大神级的，我如果单跟他们谈个影视公司和游戏公司，没什么技术含量，这些公司早就屁颠屁颠都去找他们了。
大神圈想把这些东西都串起来。影视公司和游戏公司都有很多非常值得尊重的企业家，但他们都陷在里面，我占的便宜是我本来之前闲着的，我不是最好的影视的企业家，我也不是最好的游戏的企业家，但是我是游戏圈最懂影视的，影视圈最懂游戏的。
我们在中间达成交易，到底什么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最好的合作方式。我们一方面提出更好的改编思路，另一方面知道游戏方的诉求是什么。比如在做影视的时候，要在不破坏影视的创作和艺术水平的情况下，影视这方要注意提供哪些东西，和制作的时候要注意什么东西要给到游戏方，这种深入合作在以往是很难的。
游戏本身是人要在互动环境里面去完成自己在现实生活中没被满足的愿望。为什么让人家会愿意去下载游戏？为什么会愿意持续的玩，还会愿意付钱？你要去满足这些东西。用户非常关心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就会想在这个游戏里接着去探索，接着去获得更多的满足，这是核心内涵。
不要去破坏人家的故事核和创作激情，如果游戏团队去跟作者谈，作者也很尊重游戏团队就坏了。游戏团队分的轻重缓急在作者耳朵里听不明白的。游戏在制作的时候，故事情节只是为了指导它创作，对游戏的影响没有那么严重，更多的是人物的形象，你照他的改了故事情节，那就把作者的创作破坏了。这里面有很多很复杂的东西。
大神圈有三个基础部门，第一个是市场和公关的团队，帮助作者去更好地提升知名度和公关形象；第二个是影视这边的团队，我们不会深入到影视最后的制作，但是要考虑这些作家的东西怎么去改编影视最合适，特别是90后审美观点崛起以后，到底一个故事要怎么改，大家怎么去做最合适。第三块是游戏和发行的部门。对于我们来说，游戏会有一点和传统游戏不一样，它会依靠一个比较大的IP，我们将开拓很多新的游戏发行渠道。
虽然我们是一个新入者，但是恐怕我们是看到剧本最多的，这些作者本身跟我们在合作，我们大概很清楚他们各自有些什么样的差异，如果要做成电影，编剧会面对什么样的问题。经常听到《寻龙诀》磨了四五年才磨出来，实际上我们在影视方面就会从事这个工作。
以往视频网站不是游戏的主要发行渠道，从行为学来说，用户到视频网站不是抱着想找游戏的目的，对游戏广告会视而不见。但是，IP内容可能激发出性价比非常高的流量，用户正在看一个影视内容很起劲，这时候有相关游戏广告，效果可能是成百倍甚至上千倍的提升。这件事情会发生在很多内容身上，我们正在准备发行顾漫的《微微一笑很倾城》，大家会看到在创新渠道上面做的努力
我们有一个已经开始制作的玄幻类的作品，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就谈过很多家，人家也都蛮诚恳的，但是很难做下去。一家很大的影视公司的老板和我说，“这是非常好的书，也适合改影视，但这个故事制作成本得300到400万一集，但是台和网现在最多出500万一集，扣掉营销成本是赔钱的。”
紧接着《花千骨》播出火了，台网开始把购剧价格抬起来，在9月份又传出《幻城》卖了800万左右一集。这个账就算得过来了，本来400万成本，那现在800万一集，能挣200、300万，我就可以拍了。10月份我们谈定了这个玄幻项目，也会参与制作和投资，因为我们相信《幻城》在未来应该不是孤例。果然就过了一个月，1500万一集的剧集就出来了。有时候我们也惊叹说找到一个出口，认为快要到头了，没想到一下又刷新了。
有时候大家都是风口上的猪，但是并不是一个完全荒谬的逻辑。任何泡沫都有很多内在有道理的东西。互联网改变了很多东西，现在都可以分析的出来，谁抓住了这些东西，谁就能成功，但是如果你就是浮在泡沫上面，你就跟着泡沫一块完蛋。
当年中国移动SP救了网易和腾讯，但网易和腾讯都没有停留在SP这个事情上面，而有很多公司当时比网易、腾讯做的更大，它沉浸在这个事上，这钱拿的多快啊。腾讯和网易都是有追求的，有的是想做游戏，有的是想做服务千家万户的即时通讯，所以他们现在成功。
今天IP的狂热一定有一些非理性的因素，但是我觉得在3-5年内不会有泡沫。只要别是被蒙了，乱七八糟的书也都说成大IP。真的好书好故事还不会有泡沫，因为中国原创的好书好故事在过去十年加起来也就在100个以内，一股脑几乎把三分之二，甚至60%、70%都给卖了。
问题是未来这两三年大家能写出几本好书呢，写不出来几本。作者、编剧、影视公司和演员，大家各自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各自该做什么，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可能会在某一时期、某一个角色的价格被抬的很高，未来可能有一定的调整，我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
我希望IP狂热最终触发的是在三到五年之后，中国本身创作更繁荣，编剧业更繁荣，有更多更优秀的年轻人能够加入到创作领域里面，可能会解决供给的问题，但至少在五年内我看不到这个供给能够被解决。
我认识的这些作者从事写作真的不是为了钱。比如南派三叔上中学的时候感慨没有人喜欢我，每天闷在那儿写字，考了一个特别破的大学，只能去外贸公司当一个挣2000块的小职员，老婆怀孕的时候情绪不稳定跟老婆吵架，只能在网吧里一天一天泡，就写下了《盗墓笔记》第一段。
他们从十几年前这么积累过来的，想象出一个非常美好的世界，这些东西随着产业繁荣会激发更多的年轻人。从C端来讲，IP甚至还处在方兴未艾的时候，整个影视行业的价格都不是有特别大的泡沫，更重要的是作者放好心态，能够磨合好，所有贡献出力量的都能够赚到钱。
1997年我就开始创业，虽然也很赚钱，但恰好是错过了那一轮互联网革命。你要说我心态比较好，可能真是岁数的原因。2000年那会也经常愤愤不平，觉得我比这个聪明，我比那个聪明，为什么我没赚到那么多钱？虽然我当时在同龄人当中已经是赚了不少钱。现在我的状态不一样，能够看得懂别人的优点，而不是觉得我自己特牛，别人都是傻逼，自己怀才不遇。你要知道自己有这些缺点，别人有那些优点，能去改进就能更成功，也有一些改不了的自己也就认了。
这一次创业是很累的，但我enjoy这个过程。如果说大神圈的创业目标，我希望能够给作者带来真正的价值，摸索出来一些模式，这些模式未必一定要用在我们公司里面，在多年以后作者用到一些模式的时候，还会回忆说这是当年大神圈尝试出来。所有成功的人，除非这是靠犯罪成功的，都有他们的过人之处，而且大多数过人之处是正面的东西，在一个好的环境下都可以为社会做出贡献。
我在这儿神吹并没有特别大的价值，但是我相信在一两年后我们出来的IP能够带来更多价值，比业界平均水平高是我的理想。当年我帮他们维权，防止别人侵权，更有意义的是说我现在把你的东西做大，可以赚到两倍的钱，赢得双倍的名声，能够产生这样的价值，这个公司也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