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故事】刘茜《天上繁星点点》
文/刘茜
【作者简介】刘茜，偶与文字相遇，从此喜用文字来传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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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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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现在总喜欢在黑夜里遥望天空，特别是有星星的黑夜，她会伫立窗间，凝目沉思，她在寻找早已远离这喧嚣尘世的两颗星星，有他们在黑夜里陪伴，她温暖……
（一）
哐当……微小的开门声划破寂静的夜，“下车啦，下车啦……”售票员扯着大嗓，左手摇着已经睡着的小芳，“妹子，到家了！”
小芳揉着矇眬的眼，脑里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拿起包包，跨出了车门。
一股凉风迎面而来，小芳用手理理额前凌乱的刘海，拢拢后脑勺头发，阒寂的夜让之前坚定回家的心在现实面前有瞬间的悔意，小芳耳旁响起父亲电话里的叮咛：“女子，不回来，回来也没用，你就安心读书吧……”小芳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决定立马回校请假，然后去车站买票，什么也不思虑了，小芳不是果断之人，但在这事上，决定就在一刹那。
一切妥当，到了车站时间已是晚上六点，还好，赶上了末班车，六点五十出站。
因为修路，车子必须绕道而行，到小芳家从车站到家大约近三个小时，下车后，到家还要走上二十分钟，在小芳的记忆中，这条路自己从未单独走过，只有在大队放坝坝电影时，和同村小伙伴们一起走过，那时在狭窄的田间小路上你追我赶，深深浅浅的步子全是惬意，但今晚，十月份近十点钟，劳作一天的乡亲都已归家，胆子本来就小的小芳要一人独自走过这条曾经带来欢快的路，小芳没给父亲说要回家，所以这条路在今晚注定茕茕孑立……
小芳踮踮有些麻木的左右脚，顺便给自己壮壮胆，把包包跨在右肩，伸出右脚试探那块小石桥，右脚踩实后，左脚迈出，向家走去，远处传来狗吠声，昏暗的灯光在远处传来斑驳的影，小芳在迈出脚后已没有了悔意，是什么坚定她今晚定要回，她一向很听父亲的话。
奶奶生病了，很重的病，因为在外地读书，父母并没有给她说，她是无意从在同一城市上学的表妹处得到的消息，小芳和奶奶的感情最好，从小小芳就未曾离开过奶奶，直到读师范、上大学……
说什么今晚也要回家……往事一幕幕，好像就在昨天。
(二)
奶奶，从什么时候开始独自一人拖着三儿一女，小芳从未考证过，只是从邻居口里得知，爷爷在幺爸还不能下地走路时，因为与村里人开玩笑，说昨晚村里丢的玉米是他偷的，在那粮食比黄金贵的年代，不论是你说的是真的，还是纯开玩笑，反正有人报案了，爷爷被带走，就从未回过老家四合院，据说，奶奶和大爸去给爷爷送过衣服，但未见过本人，这些事，小芳从未听奶奶提起过。
奶奶，有一双裹得精致的小脚，平日里干起农活风风火火，走起路来颤颠颠的，晚上洗脚时，小芳盯着奶奶的脚，五个脚指头紧紧挨在一起，大脚指右旁骨头凸起，脚板瘦小，后来读师范时读到‘三寸金莲’这个词时，小芳就会想起奶奶的脚。当时小芳有个疑问老是在心里打转：我的脚为什么比的奶奶还大呢？忍不住，小芳有天问奶奶，奶奶爽朗的笑：“芳女子没赶上好时候呀……”
奶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最喜欢在要吃饭时东家坐坐，西家窜窜，经常惹得芳芳妈妈好生抱怨，但奶奶不管，抱怨了下顿饭依旧如此，吃饭时还龙门阵不断。奶奶是个超级电视迷，尽管家里那台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信号时有时无，奶奶每晚乐呵呵地守在电视机面前，小芳每晚都要催促奶奶早点睡，奶奶老是眯着眼说：等会儿，再看看，再看看。
奶奶，对小芳是超级隔代亲。那时农忙季节家家白天都要晒麦子，只要头天“夜观星象”，大部分人认为不下雨，麦子就不收回屋，第二天继续晒，但很多时候，老天爷是不会垂怜农作人的，经常是半夜一两点，雨滴在青瓦已成奏曲时，熟睡的农人们敲锣打鼓地起来了，“收麦子，收麦子哦……”奶奶也会踮起小脚，一趟趟地在院坝里抱着麦子小跑，妈妈说：“让芳女子起来抱几趟，免得麦子淋湿了”，奶奶总固执地说：“不行，芳女子明天要上学，让她多睡，我多跑几趟。”就这样，每逢这些事，奶奶都替小芳做了，奶奶给小芳说：“奶奶是文盲，不识字，芳女子要多读书，将来成文化人哦，现在奶奶能做，将来做不动了，就该享芳女子的福了。”
奶奶很迷信，经常四处烧香，只要小芳放假，她都会带上小芳。小芳也是从那时起，喜欢上了黑夜天空里的星星，因为经常烧香离家远，不能回家，晚上只能在庙里睡觉，很多时候就很多人并排睡在院坝里，躺在冰凉的篾席上，天空里的繁星点点，虽然周围有嘈杂的人声，但空旷的夜能听见蛙叫声，能数星星，这也是小芳最喜欢的，父母很反对小芳跟奶奶四处走，不过父母也说不动好脾气的奶奶，奶奶还说她是七仙女下凡，经常给小芳说，多给菩萨磕几个头，将来好吃国家供应。
后来，小芳考上了师范，奶奶逢人就说，这就是我烧香烧出来的，弄得父母哭笑不得。
（三）
小芳停在小石桥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双手紧紧拉着衣服领口，白天小芳在寝室里匆忙抓了件运动外套，总算派上了用场，她把整个脖子缩在领口里，身体暖意陡增几分，仰望黑漆漆的天空，小芳深深吸口气，凉风吹来的冷气立马钻进她的胸腔内，双肩笨拙地颤抖，右肩上的包划下来，小芳想这时天上若有那些星该多好呀！
小芳在那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土路两旁不规则的田里种上各种农作物，小芳家周围是平原大坝，没有山，所以小芳从小对山就有无限憧憬。这条路两边是几个生产队的共有的土地，常年在外地上学，小芳一直没明白本队土地的归属，只知道自家地，在靠近拱桥的地方，以前奶奶带着哥哥和她在地里扯过草。
远远一块拱起的土包里插着一根木棒，木棒上不知栓着什么时隐时现，小芳有些慌神，肚子竟有些痉挛疼痛起来，她加快脚步，努力让自己不抬头望见木棒飘着的东西，她想起了奶奶曾说过的顺口溜：
肚子疼，肚子疼，背上背个洗脸盆，背到刘家营，肚子再不疼。
小芳嘴里不禁哼哼嗯嗯，终于走到勇哥家的后房檐。
勇哥家屋里已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栓在墙角的狗在听到小芳的脚步声时“汪汪……”叫了起来。
小芳敲打着自个家的后门。屋里一阵悉悉索索后，父亲披着夹衫把门打开，看到小芳，父亲惊诧万分，双眼瞪着小芳：“不是让你不回来吗？”
“我……我……”
小芳看着父亲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亲看着吱吱唔唔的小芳，也不再追问，默默地接过小芳肩上的包包，小芳盯着父亲，记得上次离家时父亲还容光焕发、满脸堆笑，今夜父亲有些憔悴，小芳猜想，可能是快深夜的原因吧！
（四）
父亲让小芳坐在饭桌前，不容小芳说什么就到灶屋里下面条，小芳斜着身体，看着灶火发出的光映红父亲的脸，在初秋的夜父亲额头居然沁出点点细汗，他不停用袖口擦拭着，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条出现在了小芳面前。
面条冒出的热气扑面而来，小芳端起面条，半天没动筷。
父亲坐在小芳的对面，嗫嚅半天：“奶奶情况很不好,乡头的张医生说……说……”
“快点吃，吃完去看看吧！”
“我等会吃，现在去看看。”
小芳跟在父亲后面，走到奶奶平日住的屋子。屋子平日就一张床一个柜，奶奶没在床上，父亲说，现在奶奶根本没法挪动身子，要睡到床上太困难，所以想法打了地铺，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奶奶整个身躯缩成一团，双眼紧闭，干瘪的唇微微张开，脸上沟壑纵横，那一刻小芳没法留住泪水……
（五）
父亲说，今天队里白天刚刚葬了一个人，宋家院子宋二哥前些日子打工煤矿突发爆炸，小芳记得宋二哥刚四十出头，难道刚才远远土包就是宋二哥的坟头，小芳的心更加低沉，泪更止不住。
（六）
小芳下次再回来时，拱桥边自家地里也有了一座土堆，父亲说那是奶奶长眠之处。
（七）
二十年后，小芳和哥哥在土堆旁边又堆起一座土堆，那是父亲的长眠之处。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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