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张国英《叶落时,想念奶奶》
文/张国英
【作者简介】张国英,甘肃民勤人,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爱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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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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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过处,叶落纷飞。我看着一片片叶子失重跌落,想起奶奶。
奶奶离开我们已有十二年了,我却清楚地记得她的发髻,她的肤色,她眼角的皱纹,她下巴上的痣,她笑时露出的假牙,她大襟的黑色布褂,她的裹得小小的脚……
最早的关于奶奶的记忆,是她踮着小脚在家门口喊我和哥哥吃饭:"辉…子…吃饭来,英…子…吃饭来……"拖着长调,带着某种唱腔,能传到很远的地方去。小时候的我总想:我是永远不会走丟的,顺着我奶奶的喊声,看着村中央的高大白杨树,我就能找到我的家。现在想来,小时候最远的远方也远不出奶奶的呼唤。
奶奶做饭很用心,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奶奶总能使我们的饭桌上花样百出。
春天里,草芽儿刚出土,奶奶就提着小筐到田野铲麻曲曲儿,那是隔了一个漫长的寡淡的冬天后,最早的绿色:开水焯过后,再用清水漂了,凉拌了,如果能滴几滴香油,那绿色便泛起诱人的亮光。春寒里劳作了一上午的人们看到这样的菜,一下子都来了精神,笑容扬意在每个人的脸上。
奶奶有三儿三女,各自成家后各开小灶,但每到夏秋收的时候,都顾不上做饭,就由奶奶掌管"后勤"。这个时候最是热闹。印象最深的是奶奶做的南瓜扁豆饭,每次闻到南瓜扁豆熬烂后散发出的香味,我就再也不到外面去"野"了,端坐在门槛上专等饭熟。黄褐色的扁豆面汤那么烫,我们孩子们把碗放在小矮桌上,围在桌边嘘着嘴吹着,大人们蹲着的,站着的,倚着墙的,坐着木墩或小凳的,都端着碗小口地吸溜着,一边还谈论着每块地的长成。奶奶拿着黄铜的勺,站在灶边等着给吃完的儿孙加饭,一大锅饭很快就浅下去了,她前额的汗淌到眉骨处,晶莹地亮着。
到打场的日子,中午饭也顾不上回来吃了,奶奶就烙一张大大的"草花脱皮祆"饼:把和好的面擀开,抹上香油,撒上胡麻盐,卷起来,再擀开,再抹油,再撒胡麻盐,再卷起……数次之后饼才算成,小火烙熟了,香味四溢。再烧一大壶茴香茶。我和哥哥找根木棍抬着茶壶,奶奶用篮子提着饼一起送到场上去。奶奶知道我们嘴馋,走一段就把手伸进蒙了布的篮子里撕一块"黄边儿"递进我们嘴里,有了这样的鼓励,我们干活也更起劲儿了。
那时候,肉是到冬天才能吃上的,但就算是素汤面,奶奶也总是细心地捞成"木梳背儿"的样子才端出来。周围是清荡荡的汤,中心一团面条像妇人的发髻,整齐地堆叠着。更像湖心一岛,让人不忍动筷,惟恐破坏了那精致地造型。
小脚的我的奶奶没法干太多农活,所以奶奶大部今时光都呆在家里。奶奶最喜欢做针线活。衣服鞋子都自己做,商店里没有大襟的衣服,没有裹脚穿的鞋,她又接受不了时新的款式,记得奶奶病重的最后一年,奶奶也是穿自己做的鞋子。
奶奶从不使用缝纫机,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她中指上的顶针好像从没取下过,因而中指第一关节处是深深陷进去的。
除了做衣服,奶奶还绣鞋垫。她不像现在的人们先印好花样,再配色,开绣,而是直接拿针绣,图样都在她的心里。绣出来的花儿都明艳鲜活,鸟儿也都栩栩如生,十里八村没有一个人的绣工能赶上我的奶奶。
奶奶更多的针线是在做"掐花布"。把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碎布剪成规则的形状,再拼接到一起。做成被面,褥面,枕头,门帘,甚至我们上学用的书包等等。
奶奶还是村里的"土医生"。当时村里的小孩子几乎都是奶奶接生的。村里小孩受了惊吓,或有个头疼脑热小病疾,甚至久治不愈的"怪"毛病也都爱找奶奶瞧瞧。奶奶会"叫三魂",会"燎擦",会灸艾,会"立水注子",村里人都很信奉她的这些土方法。想来,这些都属于心理学里的"心理暗示"吧。
奶奶离开我们已有十二年了,她生前的样子仍时常浮现在我脑海里,地母仁慈,愿奶奶安息。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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