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二十六)

摄影丨张福录 齐齐哈尔扎龙自然保护区的诗画清晨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第五十一章 公私兼顾

  还不到24小时,钱丽雯就在自己的邮箱里收到了高璟发来的17个Jack的资料,要不是网吧网速高,一半时还真收不下来。17个人里有3个没照片,其余14个一看照片就知道不是。3个没照片的人里两个是私企老板,也觉得不太像,唯一剩下的那个倒是在美国公司供职,年龄、地域特征也对,可只是个“财务经理”,好像级别不太对,她见到的那个Jack更像个“高管”。可眼下,除了这个“财务经理”,实在没别人可以研究。她迅速给高璟回了信,请就这个人找些更详细的资料,另外再多来几个人的资料更好。

  不到一分钟,高璟回件来了:“好。尽快。旅伴是否归来?明天‘包装’,是否方便?请复。”

  高璟坐在电脑前等着钱丽雯回复,目光再次投向手机上那则傍晚时分收到,看了不下百遍的短信:“我住‘红秋千’,停业,无人。告子方。谢。香。”回味着前人说过的一句之前并不完全认同的真理:百思不得其解。真是琢磨了少说一百遍了,还是没想透这短短十四个字。

  落款是“香”,提到“红秋千”和“子方”,应该是姬汀香发来的。可并不是姬汀香的手机号,而是一个陌生的,显然没怎么经过挑拣的带了四个“4”的很难记的号。姬汀香的手机呢?在“死亡谷”外面苦等的时候,她还打来过。之后没再联系。因为她说“我会联络你”。如果短信是姬汀香发来的,为什么不用先前的号码?如果不是姬汀香,又会是谁?谁能说出“红秋千”、“子方”、“香”,并且知道他的手机号?

  换在平时,换作一般人,这些疑问看去是没什么必要的。可放在姬汀香身上,放在曾经出现那么令人惊惧的变故的姬汀香身上,实在不由得人不多想想。但真说起来,号码的问题还远不是疑问的全部,甚至连“主要问题”都算不上。

  就短信内容本身,高璟发现了至少四个疑点:

  一,落款用的是“香”,而不是“姬”。如果是姬汀香发的,“香”比之“姬”,显然多出了些许暧昧意味。而如果是别人冒充姬汀香发的,不能排除这个人只知道她被叫做“香姐”而不知道她全名的可能。

  二,为什么要让他“告子方”?她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她肯定知道邱子方的联系方式。他们认识得更早。难道她丢失了邱子方的号码?或者忘了?那完全可以说明呀。为什么没有?难道邱子方拒绝跟她直接联系?又或者,有什么特别原因,必须通过他给邱子方递消息。那会是什么?亲历她发生生理变故的是他,如果说有谁因而不能跟她相处如故,刻意躲避,或者让她觉得难以直面,那也应该是他高璟,而不是邱子方。可她偏偏发给他。如果不是找不到邱子方,还会有什么别的意图?是想告诉他:她跟“子方”之间还有他?还是在说:这信息本也是发给你的,代我也告诉“子方”?

  三,要求“告子方”的只是“我住‘红秋千’,停业,无人。”没有一般正常的、带祈使意味的进一步信息,比如“让他来找我”,或者“随时可以来”,又或者“别来”、“别去别的地方找”。如果告诉了邱子方,邱子方会不会也产生同样疑问?还是邱子方自然知道后面被“留白”的部分,而他不知道,并且,他不能,也不应该知道?

  四,为什么住“红秋千”?她有家,据老全讲还是套很精致的公寓,产权人就是她本人,没有贷款。在他看来,如此完完全全属于个人的私秘空间,显然比处在“停业整顿”状态的地下营业场所更适合静养和约见亲密的客人。除非,“红秋千”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这个特别之处又跟“子方”有某种关系。那会是什么呢?

  面对十四个字及其背后的重重疑问,高璟觉得“已知条件”太少,很难理出确然的头绪,进而确定恰当的“下一步”。当然,他可以直接把这十四个字一字不动地转发邱子方,也可以做些修改再发,比如改成“收到落款‘香’的短信,托转告您:住在‘红秋千’,停业,无人”。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写好,放在“存储”状态,就差发出了。可他知道,一旦发出,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邱子方来问“什么意思”,“怎么不直接发给我”,“是姬汀香么”,“干吗告诉我这些”,等等等等,他哪个也回答不了。另一种可能就是石沉大海,所有那些疑问也就跟着沉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露头,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捕捉到。

  从正常的、一般程度的社交概念上讲,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直接按“香”的意思转告邱子方,对邱可能的置疑一概以“不知道”或者“直接去问她”了结;也完全可以不关心那些疑问及其结果,任由其石沉大海、消声匿迹。可因为之前的经历,因为那些经历引起的对姬汀香的关心和对邱子方及其古书的好奇,因为乔楚及其计划、钱丽雯及其任务、罗虎、老全、江艳艳、张晓清、云笑菲,甚至还有那个云里雾里的Jack,他不能,不会,不想,就这么放开疑问,放开疑问背后的姬汀香。而且,说不出缘由地,他觉得:这十四个字背后那些疑问应该被注意,甚至应该由他解开,甚至可能,就是“香”故意抛给他的。忽略、放弃、解不开,都可能意味着现在还看不到的结果。而那些结果一旦出现,就很可能难以修正,甚至是,不可挽回。

  所以,他必须认真、审慎地对待这十四个字,必须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离迷雾,一步步,一点点,靠近、触碰、揭示那个隐藏在其中的,唯一的,真相。

  电脑发出收到邮件的信号,打开一看,钱丽雯回信:“旅伴近期归,但不是明天。可以包装,请告时间地点。”

“好!”高璟轻轻拍拍电脑桌,嚯地站起,疾步走到窗边,很有兴味地遥望了一下繁华夜色,抄起手机,给邱子方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五个字:“香在红秋千。”第二条六个字,三个问号:“周楚?谶语?骨简?”然后又编了另一条短信:“故交小女欲改换头脸,明天去‘红秋千’求教,不宜务告。”

  他看着这条言简意赅但留着空当的信息,轻声咕噜道:“香姐。来吧,咱们开始。”边说,边把信息分别发往了姬汀香的手机和发来落款“香”的短信的陌生手机号。

  往“红秋千”去的路上,钱丽雯跟高璟说:“告诉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呗,您还真拿我当小孩啊。多耽误您时间啊。”

  高璟开着车,目视前方道:“放心吧,耽误不了查Jack。整个‘小贝壳’都在运作这件事,不缺我一个。”

  钱丽雯脸倏而一红:“瞧您说的,我哪是那意思啊。”

“怎么不是。”高璟瞥她一眼:“就应该是那意思。不是才不对呢。”顿了顿,又说:“放心,你高叔叔什么时候掉过链子。时间有限,我们都得抓紧,都得拣重要的先做。对么?如果你认识了那个Jack,而他又的确是你认为的那种高级职业经理人,一定能从他那儿听到按优先级处理事务的理论,一定比我说得更专业,更有说服力。”

“您是不是要说,现在要去办的事比查Jack优先级还高?”

“至少同等。我们都是人,尤其是你,姑娘家家的,不能太大公无私了。得学会公私兼顾。”

“‘包装’也是公事。我平时根本不‘包装’自己,素面朝天。”

“但今天,这一趟,不全是。相信我。”

  一句“相信我”,让钱丽雯猛地想起那晚在“小贝壳”高璟说过的“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话,顿时不言语了。隐隐约约地,她觉得高叔叔是在告诉她什么。什么呢?公私兼顾?……她又想起那晚自己说的话:“正事先说到这儿吧。说点儿别的。”然后,高叔叔就像钻到她脑子里似的猜出了她想要说的“别的”,吓了她一跳。那个“别的”不是“正事”,“正事”是“公”;那“别的”就是“私”了。公私兼顾?!

  她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噌”地侧过身,直叉叉盯着高璟,眼里闪出兴奋的光,抬起手,好像要指什么似的,又终究没有去指,刚要开口,就见高璟很难令人察觉地点了点头。她慢慢放下手,转回身子靠定,忽然笑了,一只手抚上胸口,笑得很开心。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见到姬汀香的时候,她观察得很仔细,耳畔回响着高璟的话:“用自己的头脑和眼睛发现想知道的东西”, 脑海里不时闪现出“死亡谷”里的壁画。

  姬汀香打量了一下钱丽雯,冲高璟说:“好俊俏的孩子。”

  高璟介绍说:“老朋友的千斤,想要怎么样我听不明白,就说咱找专家。我一大老爷们儿,哪懂这个。打扰了。”转向钱丽雯:“你该叫‘阿姨’,姬阿姨。”

  钱丽雯刚要叫,姬汀香就冲她伸过手去,“别听他的,我叫姬汀香,叫我香姐就好,大家都这么叫。”

“啊——”高璟看看两个女人,“不对吧,我也叫香姐,她可管我叫叔,也叫香姐,不是差辈分了吗。”

  姬汀香看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嗔怪,冲钱丽雯道:“不理他,就这么叫。”又问高璟:“你是一起还是在这里坐?”

  高璟一愣,“不是说下面男士止步吗,我就在这儿就好。”

  姬汀香说:“营业时候,下面男士止步,现在停业。老实说,我不能操作,只能听听小妹的想法,给些建议。”

“叔,一起吧。”钱丽雯拉高璟的手,很撒娇的样子,“坐这儿多闷哪,一个人儿。”

  高璟看看她,又看看姬汀香,姬汀香从他眼里收到了信号,露出一个微笑,“我很好,跟以前一样。子方来了,你们正好聊聊。”

  高璟一听“子方来了”,心里震了一下,旋即还回去一个笑:“噢——嗨!他来了,那得聊聊,不早说——”

  他第一次来“红秋千”,但记得邱子方关于这个古怪的地下美容城的描述。所以,他很精心地品味着那股淡淡的、怪异的香,仔细观察着地下美容城里的路径、装饰、摆设。也许是因为停业,美容城的光线非常黯淡,邱子方说的那个青铜锁链的“供奉”也没有特别照明,阴森森堆在那儿,旁边站着同样显得有点阴森森的邱子方。

  姬汀香说:“你们可能不大习惯。这里光线太暗了。我眼睛不好,怕强光,所以老是把灯开得很暗。”说话间,整个地下城忽忽悠悠地亮了起来。邱子方这才看清了来人是高璟,赶紧过来握手打招呼。姬汀香看两个男人会到了一处,轻轻拉拉钱丽雯衣袖,示意跟她进去深处。等两个男人互相问候告一段落,才发现她们不见了。

  高璟习惯性地摸出烟,刚要点,忽然想起这里是“男士止步”的地下室,马上又把烟从嘴上拿开。

“抽吧。”邱子方说,随手拉了把藤椅坐在青铜锁链供奉旁边,那语气,就好像这里的主人。高璟看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点烟。

“发现了么?”高璟也拉了把藤椅坐在邱子方斜对面一米来远的地方。邱子方见他不抽烟,不名所以地笑了一下,介于微笑和冷笑之间的那种笑,看不清意味,“发现什么?”

  高璟往前凑了凑,低声说:“我觉着,这儿跟那个洞最里面一层哪儿有点儿像。”

  邱子方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不奇怪啊,都是她的地方么。这里真正的主人是她,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是她雇来的。她说,她不喜欢跟外界打交道,也不喜欢那种善于跟外界打交道的女人。就找了那个家伙。你没见过,见到会觉得恶心的。”

“您相信她说的?”高璟冷不丁问。不等回答,就又问:“您早来了吧?”他发现,这个问题让邱子方浑身僵住了一下。

“笑菲有消息么?”邱子方没回答问题,反问。

“您瞧,我刚要问同样的问题。”高璟毫不避让,硬生生回击。

“就是说没有喽。”邱子方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隔了好久,小声道:“我想,我差不多弄明白那本书里的内容了。我就是想来求证。”

“您是说,古书被涂改的内容?”高璟站起来,漫不经心似的踱近青铜锁链供奉,余光瞥见邱子方正拿眼神追着自己。“当然了,您是专家,要放了是我,下辈子也别想弄懂 。”说话间,看似随意地把手伸向青铜锁链,堪堪碰到的时候,邱子方猛地站起来,大吼:“别动!”声音生硬尖利,把高璟吓了一跳。

第五十二章 青铜锁链

  尽管有点儿吃惊,有点儿发愣,可高璟的听觉并没失灵。他明明只听见两声脚步响,姬汀香就已经在眼前了,接下来才是钱丽雯匆匆赶来的脚步。从钱丽雯的脚步声判断,她们所处的位置至少在十米开外,而且少说有一个转弯。他确信,她们俩,姬汀香和钱丽雯,在听到邱子方叫声的时候在一起,也就是说,她们是从几乎同一起点赶到他跟前,却不仅前后差了十几秒的时间,而且还存在着两声脚步和十七八声脚步的明显区别。钱丽雯身体强健,十有八九还受过严格训练,相抵光线不足、地形不熟、事不关己、临前迟疑等等因素,也可以认为其赶过来的速度应该属于正常值。相比之下,姬汀香的速度就太不正常了。就算急切,就算路熟,就算像她自我标榜的“跑得很快”,这个速度也绝对不正常,只出了两个脚步声就更不正常。无论如何,就是奥运冠军,也不可能眨眼工夫两步就完成十米多长带拐弯的路途。

  所以,他非常惊讶,非常非常不理解。这种惊讶和不解就僵在他的脸上,跟僵在半空被邱子方喝住了的手搭配起来,看上去活象被抓了现行的“三只手”。

  钱丽雯只知道那个男人不让高叔叔动什么东西,没顾得其他,赶紧蹭过来拉了高璟一把,顺便把他僵在半空的手放下,嘴上说:“叔,别乱动,这儿是女性场所,坐下,坐下。”

  后来,高璟夸她机灵,问她是不是当时跟姬汀香在一起。她说是,还补充:“老天爷,她太快了,闪电似的,‘嗖’地一下就出去了,晃得我直眼花。”高璟问:“有没有注意,她‘嗖’地一下出去的时候,脚着没着地?”问得钱丽雯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当时,高璟确实很尴尬,鼓起很大勇气抬眼看向姬汀香,却没有发现想象中带着谴责的目光——姬汀香根本就没看着他,而是侧头审视着那个青铜锁链,还伸手抚摩了一下。沉吟良久,头也不抬地说:“我以为碰了电呢。子方,你吓了我们一跳……没关系的,这东西不怕碰,碰不坏的。”她转向高璟,又扫了一眼邱子方:“这是个纪念品,不过不是令人愉快的那种。所以平时没人碰。”

“青铜?”邱子方哑着嗓子问。姬汀香点点头。“年代?”邱子方往前凑了凑,一付专家鉴定的姿势。姬汀香笑着摇摇头,看他一眼,又转向锁链,耳语般道:“记不清了。很久了。”“大致?”邱子方学者劲头上来了,有点儿不依不饶。

  姬汀香苦笑一下,抬起手,很温柔地抚了邱子方肩膀一把,“那么想知道?”高璟觉得,她的语气里含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非常复杂,非常隐讳,非常柔软。

  邱子方让这么一问,反倒没说辞了,习惯性地推推眼镜,张了张嘴,但没出声。姬汀香轻轻拍了他肩头一记,转身拉钱丽雯又往深处去,边走边说:“只能告诉你,应该是在这种东西还能派用场的时候,”说着,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语气忽然变得冰一样冷:“那时候,除了天雷,再没什么现成物什能把它弄断了。”说完,猛回身,背对了两个男人,飘然消失在走廊的阴暗处,身后是亦步亦趋的钱丽雯。

“生气了?”高璟往走廊深处张望,小声咕哝着,像是在问邱子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还不是你惹的!”邱子方离开青铜锁链,气哼哼走出老远,跨过一座小桥,坐进另一把藤椅,给了高璟一个侧脸。

  高璟没脸没皮地顺着他走过的路跟过去,故意做出小心翼翼的姿态,边走边说:“我得留点儿神,完全覆盖您的脚印,别再掉进什么机关暗道。”邱子方哼了一声,不答话。“唉,您的课题批下来了么?”高璟过了桥,走到邱子方面前,拉了把藤椅,转身走出两三米,放下椅子,跟邱子方坐城45度角。“唉,邱老师,问您呢,课题怎么样了?”

  邱子方没好气地挪挪身子,但并没转过来,“怎么样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倒好像比我还操心。”

“当然了。您是我的委托人哪。我是说,要是没批下来,就别较劲了,赶紧研究点儿别的,也省得给人家添麻烦。”

“好像给人家添麻烦的不是我吧——”邱子方阴阳怪气。

“得——是我,是我,是我行了吧……唉我说,在我印象里,您脾气可没这么大,怎么了这是,跟谁呀?跟我?不至于吧——”

  邱子方重重哼了一声,终于扭过了身子:“说起来,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心里乱得很。你想想,换了是你——珍贵资料出了问题,疑问一大堆,未婚妻杳无音信,单位里再来个通报批评——”

“等等——”高璟大手一挥,“怎么回事儿?什么通报批评?”

“唉——别提了。就是咱们一起出去那次。我忘了有个重要的会,单位的人打手机不通,那鬼地方手机没信号的。左右找不到人,偏还就有上级来的人问起我,让领导好生难堪。也怪我,批评两句就批评两句吧,就是扯到课题上也不该那么激动。现在想想,忍忍可能就过去了。可我当时没忍住,再扯到课题上,被安了个‘不务正业’。这下什么都完了!下月就要申报职称了,得罪了领导,单位这关怕是都过不去了,再往上就别想了……”

“不至于——您是知名学者,单位不能把您怎么样。”

“知什么名啊,也就你知道。”

“不能够!肯定知名。您光顾做学问了,可能自己不注意这些事儿。我敢打赌,上网一查,准能找着您。”

“那你可输定了,我很少上网。”

“谁说您上网了,是别人,别人在宣传,炒作。专门有这么一帮子人。别说您了,就是我,我这么个四六不沾的主儿,都有人给我建什么‘词条儿’,别人不说,我也不知道。”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一阵,有个好像有些身份的商人找过我。叫什么‘詹克’,好像是吧,说他英文名字叫Jack,在美国公司供职,具体记不清了。我开始还以为,是你跟他说的我呢。后来想想未必。你这人,依我看,满有担待的,不像喜欢背后搞的那种……”

  邱子方的“赞美”完全没跑进高璟的耳朵,所以,他也没能像惯常那样“客套”。在邱子方看来,高璟显然是愣神了,就习惯性地止住了话头,想问:“我什么地方没说明白?”又觉得不妥。于是看着高璟发呆,等他发现自己的沉默。

  高璟的视听当时被邱子方说的叫做“詹克”,也可能还叫Jack的在美国公司供职的滋扰者占着,等到发现了邱子方的沉默,一个灵机一动的主意也在脑子里生成了。他故作尴尬地干咳一声,“对不起对不起,走神了。这个Jack,真够呛!我说怎么一个劲儿套我话呢,敢情跑您哪儿骚扰去了!”

  邱子方愣住,俄顷,冷着脸问:“你们还真认识?”

“也就是认识。”高璟掏出手机,胡乱翻看着电话簿。“哼,说认识其实都勉强,您瞧,我都没翻着他手机号。”说着抬头望向邱子方,堆出一脸歉意,“是这样,这主儿吧,是我在查一个商业间谍案的时候认识的,算委托人之一吧。牛!说老实话,我不大看得惯这号人。可话说回来,要不是那么牛气轰轰的,还真记不住他。具体就不跟您细说了。我拣重要的交代——他确实跟我问起过您,我不能说不认识啊,可没敢把您手机号告诉他。这种事儿,我这个行当比较好开口,我说‘纰漏信息得当事人同意’。后来,他又跑我那儿去了几次,现在想想,真是在套我的话。可能我一不留神说了您单位名字了。您知道,这种人,搞商务出身,在找人方面不比我们逊色。不过还是赖我,觉得这人跟您扯不上边,也就是瞎打听,没往心里去,不然怎么也得告诉您一声儿啊……”他边说边还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手机,“别说,还真没存他的号,办公室应该有登记。查查他!”

“那倒也不用。”邱子方语气很宽容,“如果专为我,就不用了。”

“那下次——”高璟收了手机,“下次他再骚扰您,马上告诉我,我想法修理他一下。”

“别呀。那不弄成敌我矛盾了。如果有下次……也别下次了,如果你见到他,或者通电话,麻烦转告一声,我不喜欢跟企业界人士打交道,对他本人没有恶意……”

“那行。”高璟收起手机,好像要扯开话题,忽然做“回神”状,“得了,我怕忘了,您心疼一下咱们杨秀小女生,受累翻翻这小子电话,我记个备忘——”

  他知道,搬出杨秀,邱子方大概不好拒绝。果然,邱子方皱皱眉头,掏出手机,嘟囔着说:“不确保能找到,有些日子了。”

  翻了大约三分钟,他给高璟看了三个号码,说记不得哪个是了,反正都是陌生号,他不记这些事。高璟二话没说,把三个号码都记下了,然后迅速把话题拉到古书上。他觉得,相比于云笑菲,眼下,古书的话题更能得到邱子方的呼应。

  果然,一提古书,邱子方来了些精神头。他告诉高璟:在谷地洞穴里,姬汀香说过,古书放在木匣子里,涂改痕迹会渐渐消失。他回去就把古书从木匣子里拿了出来,采取临摹办法,把涂改痕迹留了底,然后把书放回木匣,密封好。一面研究涂改内容,一面等待。两三天后,打开木匣翻看,发现涂改痕迹真的变淡了。他有理由相信,一直放在木匣里,那些涂改痕迹就会完全消失。同时认定,涂改痕迹一定是姬汀香搞上去的。让他犯愁的是,如果要让古书保持原样,恐怕从此就离不开那个木匣了。可木匣不是自己的,也不是单位的。要留下,必须得姬汀香同意。即使她同意了,单位方面也有问题。这种古物的保管是有规定的,一旦认真起来,拿外界的东西包装保存肯定不允许,而且会被追究源头和理由。总之很麻烦。可要是不用木匣,又怎么能让古书保持原样,他一点儿底都没有。除了找姬汀香,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可是姬汀香到底也不给准话,一提这个事儿,口径老是拿洞里的什么简来抵。这在他来讲,根本不现实……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忽然顿住,问高璟:“你那个短信什么意思?什么周楚?什么谶语?什么骨简?”

  高璟似乎被提醒了,“噢——那个。接病人回来时候闲聊,她说洞里有骨头做的简,上面是周楚的谶语。我完全懵了,可以说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就想找您请教——”

“她真这么说的?”邱子方的声音有点儿高,好像忽然间兴奋起来,“你没听错?……吹牛吧我看她——你可知道,骨简非常少见,骨简的使用,多数是甲骨撰文时代的一种象征性的文化延续,通常只用于记载当时认为神圣的、带有崇拜意味的内容,而且基本上只见于崇尚巫鬼文化的族群,比如南方一些少数民族,比如周楚。周楚,是一个在学术界没有被明确定义的词汇,比较共识的解释是西周时代的楚国。屈原的楚国是战国时代,也就是东周末年的楚国,是一个具有高度文明的发达大国。西周时代的楚国不是,大概也就现在一个比较小的县一半那么大,很穷,很落后,保持着原始的巫鬼文化和边民习俗。历史上,楚也被称为‘苗楚’,意思是‘苗蛮的楚’。‘苗’,跟现在那个同名少数民族同源,但不是啊。周楚时代,是楚的蛮荒时代,非常迷信,是那种今天看来很邪恶很野蛮的原始崇拜。所谓谶语,是指对来自大自然或者崇拜对象的喻示的解释。唯物论认为,那都是人为的,由个别到普遍,由自欺到欺人的蛊惑或者暗示。可当时人们非常相信。越古老的时代,人们就越相信这些。如果是周楚时代,也就是西周时代,谶语能录于骨简,一定是关于什么大事的,一定规格很高。而且,那时候的谶语,比后来的应该要抽象,蛊惑也好,暗示也罢,还应该不都是严重排他的,更不是唯一针对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高璟发现邱子方朝身后望了望,目光错愕,也就随着回头看,只见一个白领打扮的年轻女人款款走过,正向出口方向去。他也愣了。第一反应就是美容城深处还有第三个女人,可怎么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也没听姬汀香提过?怎么回事?

  还没回过神,那女人居然一转,径直向她们走来,隔着小桥,冲他俩笑:“猜猜我是谁?”看着两个男人一脸的迷惑,她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高璟这才听出了一点儿钱丽雯,或者叫“佳佳”的味道,顿时心里放松了一下。可旋即又抽紧。一种混合着不安、迷茫和强烈好奇的凉意,从后心直窜到脑门,纠结不去。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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