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网民大论战:宅男任意摆弄虚拟美少女,算玩弄女性吗?

作者丨海_德

全文共 4008 字,阅读大约需要 9分钟

日本当地时间9月8号上午,经过舆论一夜酝酿,“贩卖人口”登顶日本推特热搜榜。不明就里的群众点进去发现弹出的并非社会新闻,而是针对“ VR Avatar”(虚拟现实替身)这个大家还有些陌生的概念的网络争论。

Nem,这位诞生于2017年9月12日的Vtuber马上将要迎来自己的三岁生日,现实生活中他真实身份是一位男性上班族

虚拟现实替身指在互联网中使用一个虚拟形象代替自己与他人互动,由于采用了动态捕捉技术和其他VR设备,这个虚拟形象可以不同程度复刻使用者行为。这几年加速火爆起来的虚拟主播(Vtuber)就是虚拟现实替身的主要应用之一。

一位用户正在使用VR设备操控自己的虚拟现实替身

整个事件要回溯到9月7日晚,一位自称日本某大学教授的女权主义者てづれ(该网名原意为“用手摸了太多次都摸褪色了”,下文采用音译:特速尔)发表一条推文,斥责使用女性替身的男性:

据说对现实生活有不满的宅男们,在VR游戏中尽情扮演着美少女。由此可见宅男们对女性抱有多少幻想,他们任意摆弄女性的肉体,将女性当做「物品」来看待。变身美少女是他们在寻找自我吗?我认为这是他们「蔑视女性」的表现。

推文一出,立刻在网络上引发了“特速尔”与其他网民的激烈争论,“人口贩卖”、“迫害妄想症”等词汇你来我往,甚至还扯出了一名日本在任议员。

创造者可以自由的修改虚拟现实替身的衣着打扮、身高等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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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争议

在第一条推文发出后,7日晚间到8日“特速尔”又发表了更多推文与回推,其中包括被其他网民视为最能代表其立场的一条:

稍微做一下调查就可以知道大半VR使用者都是男性,但市面上的角色模组却几乎都是女性外观。模组贩售网站也是如此,能查询到的销售最好的都是女性模组。这是一种新形态的女性贩卖,我们正在被贩卖。

虚拟现实替身可以通过软件制作,但需要一定编程能力,不具备这一能力的人也可以在相关网站上购买他人制作的模组使用,“人口贩卖”的论调也由此引发。

sketchfab网站上贩卖的虚拟现实替身

从一开始就有网友指出“特速尔”在将问题扩大化,但她并不这么认为:

看到模仿女性身体的东西被陈列、贩卖、以各种形态消费,如果还感觉不到是歧视女性的话,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有网友指出使用女性虚拟现实替身和在游戏中创造女性角色并没有区别,“特速尔”提出异议:

虚拟现实中的女性化身是用来使自己变成女性,你是在买卖女性身体并把它作为自己的身体使用。这不同于你在游戏中的角色选择。

sketchfab网站上贩卖的虚拟现实替身

也有网友指出想成为女性怎么会是歧视女性呢?对此“特速尔”表示:

“完全变成女性”本身并不是坏事,但现在的做法只是在利用女性身体,这就有问题了。

日本推特用户特速尔(てづれ)的推文

在“特速尔”看来,男性使用女性虚拟现实替身是在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和占有欲:

「在VR成为美少女 」简直是究极的「 女体私有化」。明明自己是男性,却在排除所有女性身体不便的情况之下自由享受女性身体。这完全是对女性的支配欲、占有欲。看来女权要实现还很遥远……

有网友提到LGBT群体通过使用虚拟现实替身解决自身身份认同,“特速尔”表示:

想要成为女性的话,不要利用女性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

虽然不是虚拟现实替身,但游戏《模拟人生4》由于提供各种外观的替身而被视为对LGBT最具亲和力的游戏之一

“特速尔”的话里话外似乎流露出将电脑程序虚拟出的女性身体和真实身体对等的看法:

你在成为别人的时候,会剥掉别人的皮让自己穿吗?虽说是VR,但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啊。

显然这样的言论无法让所有人信服,论战愈演愈烈,东京都大田区议会的男性议员荻野稔也参与到其中,将话题的受关注度提升到了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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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野稔和他的虚拟现实替身

荻野稔近照

荻野稔出生于1985年,2015年首次当选东京都大田区议会议员,2019年连任。毕业于娱乐传媒总学院,他对动漫、游戏很有研究,自称“宅男议员”。2020年1月,一直关注Vtuber的荻野稔表示要在年内尝试用虚拟现实形象在互联网上和年轻人沟通,并从一开始就确定这个虚拟现实形象将是女性。

2020年4月1日,经过数月筹备,由插画家伊東生命创作的虚拟现实替身首次在预告中亮相,这是个有着一头银发,一双兽耳的可爱少女。随后,荻野稔开始使用这个形象在Youtube上和大家互动,内容多为游戏直播以及影视作品共赏。

荻野稔所使用的虚拟现实替身形象

在发现引发争议的推文后,9月8日凌晨,荻野稔回推评论道:

在VR世界男性使用女性皮肤,居然有人说出售女性皮肤是新形式的人体交易或者说这是蔑视女性,这些人就只能从这样的视角来看事情吗?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特速尔”马上就此进行了回复:

实际上就是贩卖女性吧?如果想说「那是虚拟角色不是女性」之类的可不算是理由。使用虚拟角色成为「 女性 」就证明虚拟角色也是女性了。荻野先生难道对于女性被陈列贩售的现况丝毫没有感觉吗?

双方随即开始了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同此前的争论一样,双方各执一词,并没有形成实质性的共识,倒是成功炒热了话题。“贩卖人口”冲上日本推特热搜第一的同时,输入荻野稔也变得会自动弹出“贩卖人口”的联想词。

荻野稔在Youtube上使用虚拟现实形象直播游戏的截图

之后舆论逐渐降温,对虚拟现实替身使用的讨论没有完成一方对另一方的说服。用“特速尔”自己的推文总结战况就是:

在收到的短信、引用转发、私信中大约有八成是批判的内容,一成左右是容貌、人格攻击、威胁等,剩下的一成是肯定的意见。我很高兴有一成的人收到了我的信息。

而更受舆论支持的荻野稔也并非毫发无伤,经过此次舆论风波,他的推特头像已经悄然从原先的虚拟现实替身美少女形象换成了自己的真实照片。

舆论风波后,荻野稔将推特头像更换为了自己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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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贩卖的“替身”

尽管人口贩卖的表达显得过于极端,但是“特速尔”指出的一些现象并非没有值得反思的地方。

以荻野稔议员为例,他决定使用虚拟现实替身时,一开始就决定要使用美少女形象,并且在其宣传预告中使用了一个现在已经非常流行的词汇:“バ美肉”。“バ美肉”是一个新造词,是“バーチャル美少女受肉”的简写。虽然现在被用来泛指使用女性虚拟现实替身的男性,但单从字面上看“受肉”有着“给予肉体”的直观意象,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创造出一副肉体的画面。

虽然很多人对这个词汇还并不熟悉,但在Vtuber圈内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相当有影响力的群体,Youtube上有专门教程指导新人如何制作“バ美肉”,同时“バ美肉”之间也会相互在对方的直播中客串,也有专门针对“バ美肉”的网络综艺视频、出版物。可以说,在这些使用美少女形象作为虚拟现实替身的男性之间,形成了某种独特的身份认同。

“バ美肉”麻将大赛,随着使用女性虚拟现实替身的男性越来越多,专门针对这个群体的线上活动也越来越丰富

更深的讨论则势必涉及到替身概念。这个问题在电子游戏诞生早期就已经存在。

替身首先是玩家在游戏中的自我呈现,虽然这种呈现可能存在理想化和差异,但玩家要对游戏中角色的一言一行“负责”,这确保了两者身份的某种同一性。

许多游戏开头你都可以选择和编辑自己所要使用的人物

不少第三人称视角游戏中确实存在另一种替身使用。男性玩家根据自己的喜好创建心仪的女性角色,不少玩家还会将这样创作出的角色称为“老婆”。这种境况下,虚拟替身明显已不仅是玩家在虚拟世界的呈现,玩家更像是在消费这个游戏形象。

随着技术的进步,游戏中创建人物阶段的可选项越来越多,人物模型越来越精致

不止男性会这样使用替身,女性玩家也会。近年来流行的一款名叫《楚留香》的手游就是一个代表。该游戏有着精致的角色创建系统,不少女性玩家游玩这款游戏就是为了创造一个自己心仪的男性角色,然后操控着他在游戏世界中自由驰骋。

手游《楚留香》中的捏脸系统

此外,还存在对他人期待进行回应,并从中获利的替身使用方式。创建一个女性游戏角色,让他人认为现实生活中的角色使用者也是女性。这往往可以让玩家在游戏中获得来自其他玩家,尤其是男性玩家的照顾和额外好处。

需要指出的是,这三种替身使用方式并非严格区隔,根据情况不同往往会交织在一起。

随着虚拟现实技术发展,新生的“ VR Avatar”(虚拟现实替身)让使用者对于替身的操控达到了新高度。替身各种使用方式的效果也进一步增强。

虽然引发此次论战的“特速尔”强调使用虚拟现实替身和在游戏中创建角色(传统替身)的区别,但在笔者看来两者的差别更多存在于技术使用程度上。当虚拟现实技术使“替身”能够更好完成替身的任务后,人们在更大程度上得以跳脱出了物理身份,在网络上与他人深入互动,由此引发了技术恐慌。

根据相关调查数据显示,直到2017年,Vtuber的使用人数还屈指可数,到了2020年5月根据日本网站User Local数据显示该人数已经超过8000。随着普通人能够越来越便利的获得虚拟现实替身,以及虚拟现实替身在功能上的日益完善,可以预想,由此展开的争论未来还会越来越多。

目前知名度较高的Vtuber中以美少女形象占绝对主导

可以说,此次性别议题,以及将虚拟现实替身当做真实的肉体进行的网络争论仅仅是为这个讨论序列揭开了帷幕。更多更深入的讨论势必无法通过对事实层面的简单分析给出简单的对错判定,而需要更深层的人类学、社会学、哲学思考。

此次论战中“特速尔”的第一条推文其实是对另一条推文内容的评论,然而这个细节很快就被激烈的争论淹没了。

“特速尔”最早回复的推文

那条推文的内容是转载介绍了一篇由法国《解放报》刊载的关于日本Vtuber的研究报道。那篇研究报道中为Vtuber的讨论提供更多更丰富的视角,包括将虚拟现实替身视为在网络隐私空间越来越少的当下,个人对自身“被迫透明化”的网络存在的一种反抗。这些思考虽然未必像性别议题那么吸引眼球,但可能对于整体人类而言更具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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