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犬旺旺
狗年,免不了谈狗。与父母守岁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谈到了我家过去的狗儿“旺旺”。
“旺旺”是父亲多年前养的一只土狗。父亲说,我们家不能养黄狗,黄狗伤人。为了看家护院,母亲就从邻村亲戚家抱了一只刚满月的灰白色小狗。
小狗小的时候,肉嘟嘟、毛茸茸的,是胡同里小孩子最喜欢的玩伴。邻居大哥的儿子波子,经常抱着小狗亲吻玩耍。
狗儿从小就有灵性,不到一岁的时候,每次我从济南回家,总是在胡同口摇着尾巴等我,看见我就大步跑来,然后不停的在我身边蹭来蹭去,欢快地跳跃着引领我回家,拱开门,“汪、汪、汪”地 叫着,似在告诉父母他们的儿子我回来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狗儿就长成了一只漂亮强壮的大狗,成了父亲形影不离的亲密伙伴。
狗儿听觉特别灵敏。家里大门一有响声,抑或院子里稍有风吹草动,特别是夜晚,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直到父亲或母亲有了回应才停止,为此,意见常常相左的二老,却高度一致地唤狗儿为“旺旺”。
清晨起床后,父亲的第一要务就是照顾旺旺吃喝,然后一起在院子里练折返跑;晚上睡觉前,父亲最后一件事情则是给旺旺饮水,梳理毛发,让旺旺舒适地休息片刻,以备夜晚的值守。
每天早上,父亲下地干活,旺旺总是不声不响地跟在父亲身后,偶尔跑到前面,那一定是有不平常的事情发生。
父亲讲,有一次早上去琵琶地拾棉花,跟在父亲身后的旺旺,突然箭一般蹿到了前面,在一处陡峭的拐弯处叫个不停。父亲赶忙紧走几步,走到前面一看,原来是有人在路上下了抓野兔的钢丝套子,一只野兔正在挣扎呐!
到了地里,父亲干活,旺旺就安静地趴在地头,静静守护着父亲,不跑也不叫。
有一年秋天,父亲给玉米锄草,不知不觉天黑了,旺旺叫了几声,提醒父亲回家吃饭,父亲离得远,专注锄草没有听见,旺旺大概以为父亲回家了,就急急地往回跑。
母亲说,旺旺回来,四处寻找,没有找到父亲,急得直转圈,然后扭头大步就往外跑。
旺旺没有跑到别处,而是寻着原路又跑了回去。
站在地头,旺旺不停地吼叫,声音都有些变调。当父亲从密密的玉米地里走出的时候,旺旺像一个欣喜若狂的孩子一样一下扑向父亲,对着父亲又拱又吻又舔。
旺旺是一只母狗,天性柔情,与家里的小鸡小鸭长期和平相处。母亲说:旺旺躺着睡觉的时候,家里刚孵出不久的十几只小鸡,有好多只跑到旺旺身上啄虫子,旺旺一动不动,生怕一动吓着了鸡娃娃、鸭宝宝,啄疼时最多使劲挤挤眼睛。
父亲说,旺旺就像一个懂事的乖孩子。
旺旺渴了、饿了的时候,从不大声吼叫,总是对着父亲的裤脚轻轻含拽,吃饱喝足就会安静地趴在门口。
有一年,乡里组织打狗队到各村打狗,父亲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带着旺旺偷偷地爬到村北山嵎子顶,把水和吃的放下,然后告诉旺旺在此趴着不要动,更不要出声,父亲不来不许走。
旺旺竟在此一动不动安静地待了一天一夜。父亲去的时候,旺旺东西没吃一点,只是喝了点水。见到父亲,旺旺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低低地哽咽地嘶叫,在父亲不停抚摸下,才渐渐安静下来,摇着尾巴开心地吃起父亲带来的新鲜饼子。
旺旺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卫士,看家护院绝对毫不含糊。
凡是有人从家里拿东西出去,只要不是父母送出门口,旺旺一定是不停地吼叫撕扯人家的裤子,是谁也别想轻松出门的!家里的小鸡、小鸭、小鸟等,旺旺是保护神,但若别人家的鸡鸭猪等,旺旺却是凶神恶煞,如果谁家的禽畜误打误撞进入我家,旺旺必是毫不留情地穷追猛打,不撵出家门决不罢休的!
有一次,邻居家的一只大花猫,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家门,蹑手蹑脚地偷偷袭击父亲养的画眉。旺旺发现后,大叫一声一下扑了过去,吓得花猫一个飞跃爬上了家里高高的香椿树。
旺旺在树下不停地冲着花猫狂吠,花猫在树上越爬越高,“喵、喵、喵”地无计可施,两个冤家对峙一个多小时之久,直到在父亲干预下,旺旺才放花猫下树狼狈逃蹿。
父亲喜欢累了抿两口,有时免不了喝多。母亲讲,有一年芒种,忙了一天的父亲喝多了,但又放不下北沟菜园种的菜,就醉醺醺地到菜园给菜浇水。可能酒劲上来了,大约干了一会就倒在地里睡着了。旺旺对着父亲又是叫,又是咬,父亲的裤脚几乎被旺旺撕烂。但父亲仍酣睡如雷。无奈之下,旺旺只好跑回家找母亲求助,那焦急的样子让母亲一刻也不敢停留,急忙跟着旺旺来到菜园,直到把父亲唤醒带回家,焦躁的旺旺才终于安静下来。
旺旺是一只狗,但又像是我的家人,在孩子们长大纷纷离开父母后,忠诚尽责陪伴了父母十几个年头。
旺旺走得非常意外,每次提到,父亲都非常自责。
有一年,母亲在济南给我看儿子,父亲去外地有事,出去时,忘了给旺旺放吃的,家里的东西旺旺又从来不动,结果旺旺就饿得跑出家门找吃的。
应该是吃了有毒的东西吧!等父亲回来时已经晚了,父亲抱着口吐白沫的旺旺欲哭无泪,一个人默默地将旺旺埋在了菜园一角,久久不肯离去。
旺旺走了,父亲伤心得要命,本就木讷的他天天默默无语,整个人象丢了魂一样,出门进门总是不自觉地喊“旺旺”,母亲看了心疼又无奈,只有不停地给我们打电话诉说。
说来真是神奇,大概不到一个月的样子,一只德国黑贝悄然走进了家门。看他高大威猛的样子,母亲有些害怕,就让父亲想法把他撵走,但不论父亲怎样往外推撵,黑贝不咬不叫也不食,就是不走,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父亲。
母亲说,这狗看来与咱有缘,不走就不走吧。你给它喂点水和吃的,如果他吃,咱就留他。父亲赶忙找盆舀水,取来早上熬好的粥,端到黑贝面前,黑贝头也不抬地吃了个干净,然后抬起头,对着父亲“汪、汪、汪……”叫了三声,安静地趴到了地上。
父亲蹲下去,用手轻轻梳理着黑贝身上黝黑的毛发,满眼泪花,自言自语道:“旺旺啊,旺旺,我知道,是你不放心我,让它来陪我的啊!”
作者:宋永信,1980年高中毕业于邹平县南北寺学校,1982年参加工作,现就职于山东省国家税务局 ,业余时间喜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