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恋的诗意的村庄
鲁北传统文化原创作品
第171期
绿树村边合。
我的村庄不大，春夏从村外看，绿树围衬，掩映村房，隐约可见。合围村外的是各家的树园子，树类混杂，常见的有榆树、槐树、枣树、柳树、杨树等。有的是栽种，有的是自生自长，没人管理，盛衰顺其自然，全凭造化。
春来的时候，树园子潜滋暗长，憋足了劲儿竞相返青，生机勃发。柳树抢占先机，披头散发，风情万种。嫩绿的枝条儿清新秀气，如同少女的秀发，在温风里招摇弄姿。倒折柳在塘边照着影儿，顾影自赏。村南有一棵大柳树，正在路边，粗壮茂盛，已几十岁，两个大人刚好合抱过来。夏季树冠如伞，遮阳布荫，清爽宜人。从田里回来的农人，在此乘凉；婆婆妈妈聚在树下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着家长里短；有一只狗趴在树荫一角，悠闲张望。村里死了人，有时还要在大树下搞祭祀活动。树老生威，大柳树似乎有了一些灵性。槐树不甘落后，绽放或洁白或粉红或紫色的槐花，风姿绰约，清香四溢，诱得蜜蜂投怀送抱，让其他树木好生嫉妒。最沉住气的是枣树，不急不躁地吐出浅绿的嫩芽和黄黄的小花。枣树很自信，它知道自己能笑到最后，最终以累累果实而出类拔萃。
夏季的树园子是蝉的乐园，争相鸣唱，此起彼伏，讴歌短暂而美好的生活。小时候的树园子是我们儿童的乐园。白天的树园子少有大人来。每逢星期天和中午时分，我跟伙伴们经常在树园子里爬树，捉迷藏，捕蝉。大伯父也是树园子的常客。他觅一处浓荫，坐在马扎子上乘凉，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膝，低着头，或打瞌睡或闭目养神。他喜欢同小孩子逗趣，在我们心目中少了些威严。我和伙伴们玩得无聊的时候，开始搞恶作剧。我们躲在大伯父身后，趁他打盹的时候用树叶和青草偷偷搔弄他的耳朵和脖子。一开始，大伯父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挠一下发痒处。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回头瞧，而后大骂：“——兔崽子，看我不揍你！”我们在大笑中惊慌逃离，跑不多远，躲在树后观察大伯父。大伯父只是虚张声势，连屁股也没抬。我上小学的时候，树园子有时还成为了我们的天然教室。
天热了，教室里闷热难耐，如同蒸笼。那时候可没电扇这玩意。老师就让我们把课桌课凳搬到树园子的浓荫下，将作为黑板的大木板往树上一靠，就准备上课。上课前，老师让我们先踹树，将附近树上的鸣蝉赶走。蝉“吱——”一声给吓跑了，报复性地撒下一泡尿，淋在我们的额头或脸颊。老师讲完课，就让我们做作业。顽皮的同学做作业很外行，搞恶作剧很内行，趁老师专心读书，捡起地上小土坷垃块，投击前面同学。前面同学有点恼火，向老师告状。老师瞪着眼敲山震虎：“看谁敢胡闹？”我们一时没了动静，蝉们却可以放肆地歌唱。
我家老宅后面没有树园子，只种了六七棵榆树，而今树龄都已二十多年，树冠早高过了屋脊，茂密的树枝连成一片成为了房顶和后墙的保护伞，挡风遮雨，使五间瓦房经受住了岁月的侵蚀。老宅十几年无人居住和修缮，依然完存，慰我心怀。
小村东南角是个水湾。说是水湾，其实是旱湾。除了雨季，湾内平时干旱无水。雨季到来，各家和街道上的雨水汇聚到这里，水湾才神气起来，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妇女们聚在水湾边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她们说雨水去污力强又省得费力汲水。水脏了泼掉，顺手在湾里再舀一盆干净的。牲畜们也不再喝井水。一头驴被主人牵到岸边。主人一松缰绳，驴子在水湾边先安顿好自己的前蹄，而后将嘴巴探进水里，喝个痛快。有时候喝了几口，就仰头鸣叫起来，还摇晃着脑袋打响鼻。主人一扯缰绳，它又低头再喝。喝饱了，转身就走。主人将它牵到水湾边的空阔地上转了几个圈儿，驴子而后就地躺下，爽快地打起滚儿来，尘土升腾。这是驴子解除疲劳的好方法。打够了滚儿，驴子站起身，摇晃着身子抖一抖身上的干土，随主人回家。
水湾边有一口水井。水湾有水的时候，井里的水特别深，还有青蛙在井里浮沉。有时候青蛙就潜入水桶内，打水人发现了责骂着泼掉桶里的水，青蛙慌忙跳入水湾，重获自由。夏天洗蚊帐的时候，母亲总是到井边洗。她把蚊帐放入大缸盆内，倒入井水，而后让我赤着脚踩洗，好凉爽。踩洗出来的蚊帐很白净，晒干就派上了用场。
我笔下的村景，大都是我记忆中的影像。而今的村景已面目全非。不再是绿树村边合，而是绿树村边稀了。大部分树园子没了，大柳树没了，水湾没了，这些地方都已成了村民住处。水井还在，却被改造成了住户的机井。
人靠衣裳马靠鞍，村落需要绿树扮。树园子是村子的外衣，有了树园子的守护，村子就多了些生机神秘；有了水湾的清波荡漾，村子就因一方风水而吉祥如意。
绿树村边合，水湾村边斜。我诗意的乡村，你真的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