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只能慢慢地走
三山/文
学校搬家以后,就有了一段上学的路.
自从脚伤,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不用按时去学校,每天慢慢地瘸着,太阳是极其灿烂的,不时有认识的人从身边经过,叫着我的英文名字"SUNSHINE",问我脚好点没有,我微笑应答,想起苏东坡说过在他流放的时候,无论去哪里,不出半年,"鸡犬尽识",我想假以时日,或许我也可以呢.
去学校的路边有两个荷塘,有一个只有半塘荷,现在还没有枯萎,经常有人倚栏钓鱼,栏边有柳.晚上回来的时候,如果有月,真是一篇荷塘月色呢.还有一个因为没水,满塘残荷,萧瑟寂寥.晚上我们就坐在岸边吃炒粉,经常是三个人吃一份,然后又会跟老板说再来一份吧.
另有一个池塘长满了水葫芦,秋天我来的时候,还开满了紫色的花朵,挤得密密匝匝地看不到一点水面.有点象莫奈晚年喜欢画的睡莲.
路上要经过一个菜市,多的是卖水果和零食的小摊,成捆的甘蔗,三轮车上的香蕉,摆放得整齐的柿饼,晒干的红薯条,或黄或绿的釉子,满眼金黄的橘子,现在柑也上市了,有的还写着"桂花柑",我喜欢的还有满箩的金钱橘----貌似比上海便宜,还有一种绿色的梨形小果,脆生生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玉溪也吃过的,也不贵.除了水果,其他有成袋的新鲜仔姜----唉,看得我好想念上海的厨房,想做仔姜鸡吃了呢. 有人弄了新鲜的蜂蜜叫卖----瓶身上还沾着几只蜜蜂,够新鲜吧?还有饱满的小尖椒,晒干的山揸,根须上带着泥土的山药,芋头,红薯,玉米......
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四周的小山,有雾的日子,半遮半掩的,日日见惯的山也飘渺起来.
校门口有桥,桥下有水,颇有"绿水人家绕"的意思,我慢慢走着,内心一片平和安宁,我想起苏子的话: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痒难。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也。此时这些话方从纸上走到心里,有些书,真是要用一生去慢慢读的,你不知道你会在哪一刻忽然就悟了,忽然就真明白作者写这些话时候的感受了,你微笑点头,是这样的,真的.
有些地方,有些人,也是这样吧?
记得离开上海的时候,带一个朋友逛上海.
虽然他因为公事以前也经常去上海,却始终不喜欢上海这个城市,我笑说,跟一个城市的缘分,也是要看遇见的时间和当时的心情的.让我来当你的向导吧,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带你去那些我喜欢和曾经生活的地方走一走,说不定你会改变对于上海的看法.
一个暮夏的傍晚我们出发,我先带他去华山路,去看依旧盛名的丁香花园,去看隔壁的"夏朵"咖啡馆,他笑:这个才是人住的地方. 我们慢慢走,从复兴路走到湖南路,那些在岁月中经历沧桑的不同国家的各种样式风格的老房子静静矗立在青枝绿叶的后面,他说从来不知道上海有这样喧嚣中的静谧,我们走到衡山路去看教堂和酒吧,我们走到淮海中路,已是霓虹流彩,我告诉他国泰电影院是张爱玲曾经喜欢的地方,记得还折进茂名路去看兰心戏院----这些地方浓缩了多少旧日上海风云啊.淮海路沿街的华丽橱窗当然是物质上海的最佳解读,不过这条路上当然还有百代,还有三联,我带他去逛三联书店,累了,带他去找以前常去的一家小馆子-----果然还是要排队呢.饭后走去新天地----记得第一次去是听朋友说想知道上海的灯红酒绿就去新天地吧呵呵.
不觉晚了,晚了却正是去多伦路的好时间.那条路上曾经住过鲁迅啊,还有左联的故址,内山书店,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名人......
晚上回来他跟我说,我开始喜欢上海了.
有时觉得很多事情真是轮回,就象我总是会在年底把自己弄瘸.去年如此,今年依然.
而每次脚伤,都是非常HAPPY的时候---去年是在昆明大脚跟老板们喝生日酒,不知道怎么忽然我们这条长凳上的人就全到地上去了,后来有一人后脑出血,有一人膝盖摔破,我当时拍拍泥土站起来还混若无事,到了晚上脚背就肿得跟馒头似的,当时可没想到会一伤就是半年呢.记得回家养伤,老爸居然说,唉,伤了也有一样好处,你能在家过年了.我忽然就觉得自己欠了父母很多.
这次出去攀岩,不小心绊到树根,可能是陈旧性伤吧,就又扭了,踝关节当时疼得脚不能落地.
我曾经是个急性子呢,现在我只能慢慢走,我想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条去学校的路,一路撒满阳光,一路微笑遐想......
(三山:2006年攀岩崴伤脚踝,写于养伤时期。)
声明:原文2014年已发表《中国周刊》,转载请联系作者授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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