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林:寻找公格尔“坟”(中)|散文
文\李晓林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昂首挺胸的公格尔峰似乎被人类的悲伤所感动了,听到了呼叫声音后,一会儿就灵动起来。只见穹隆的雪峰顶上云绕风起,雪雾蒙蒙,缠绕主峰,个别断壁处的积雪融化后,山石滑坡而下,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我凝视着对面山体出现的风云变幻的自然现象,顿感惊讶,难道说大自然对悼念者气息产生的感动使然所做出的回应吗?或许是遇难者的灵魂通过山体滑坡形式来回应亲人的呼喊呢!
那一刻,我感觉,沉默伫立了亿万年的公格尔峰不再无语了,也变得悲切恸哭。
之后,见外宾抽泣着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约有二十多公分大、用黑布包裹着的方框,应该是遇难者的遗像,还取出了杂乱的东西,小心翼翼斜立于褶皱斑驳的零乱石头上。
陪同的翻译帮助外宾举行祭奠遇难亲人的仪式,一会从包内取东西,一会又帮着放置在高高的一块石头上。
我们站立在十多米远外,却被肝肠寸断情绪所裹挟,抑制了缺氧、紫外线强射的感觉,静静地等待,生怕破坏了悲痛的气氛。无意中, 已揭去黑布相框里边的影像竟摄入了我的视野,令我震惊,终生难忘。
相框中有一位全身穿着红色防寒登山服的人,戴着一副墨汁样的眼镜,脸颊白皙美丽,自豪地举着右手向人们招手致意,虽看不到眼睛,但仍能从其摆出的姿态中读出其生动的微笑,这可能是遇难者生前在战胜一座雪峰后留下的美丽倩影,透露着一种征服后的自豪和收获成功后的快乐感,印象照片上的人和蔼可亲挺熟悉的。
外宾放了随身带的水果一类,又燃烧了一些已准备好的冥纸,继尔低头虔诚地祈祷,真诚而动容,此刻,寒风习习,雪山肃穆,缕缕青烟带着亲人的悲痛冉冉飘浮,袅袅升腾苍穹……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约五千米左右)的祭奠亡灵的仪式了,没有鲜花,没有歌声,只有白色,天地间的雪白色,肃穆寂静。
渐渐地,外宾因高山反应导致脸色腊黄苍白,嘴唇发紫哆嗦,毕竟这里海拔太高了,呆时间长了,人是受不了的。翻译见状连忙劝慰大家下山,结束了此次祭悼活动。
坐在车上,所有人的情绪还没有走出悲痛的阴影,久久无语,驾驶员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主动搭讪问起了此事,登山协会的人员告诉我们,那位遇难的登山者却是一名女性。
事故大概发生在七月的一天,中外登山队一共有六人,计划登上公格尔峰,都是登过好几座雪峰的老队员了,刚开始往上跋涉时很顺利,没想到到了最后,眼看快到了峰顶时,走在前边的队员都没事,后边的女登山队员意外骤然发生,攀登山峰的一只脚踩在正在融化的冰雪裂缝上,瞬间,冰缝张开贪婪的大口,活脱脱地吞噬了女队员。
其他队员见状,快速抓紧牵绳往上拉,可千年冰峰裂缝,恰好是吃人的老虎,人的重心全部下滑啊,怎么拉也无办法,只能听到女队员撕心裂肺的“救救我”声,一会就凝固在亿万年冰峰里消失了。随行的队员见此只能悲痛地后撤下来,整理好行装,在大本营脚下不远的地方垒了一个衣冠冢墓,实际上是一个纪念标记罢……
今天,遇难者家人的哥哥和姐姐,就是找那个标志来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可能被雪水冲走了,上山的路太难走,高山反应又大,不得已,就在刚才那里搞个祭奠仪式,以寄托思念,超度亡灵。
听着他的讲述,大家深为遇难者惋惜叹气,驾驶员说:“当时要是人多的话,说不定还能将她拉上来呢。”
登山协会的人员说:“不行,人一掉进冰洞里,重心向下,冰缝内壁是光滑的,有的还流着水,况且人都在海拔六七千米以上缺氧状态下,力气也小,很难能将人拉上来,登山就怕此问题发生。”
大自然是无情冷酷的,到处藏凶伏险,狰狞着面孔,随时都会嚼碎你刚强的意志,人类要征服它战胜它需要付出很多甚至牺牲生命,才换来了人们对它的认识、认知。
车到县城驻地,我就返回营区,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不知是刚上高原缺氧反应导致的原因,还是院内的看家狗叫声嘈杂,总之,越是睡不着越就胡思乱想开了,脑中老是浮现那个登山遇难者的照片,种种臆测反复出现,假如那次女登山队员不参加这次活动,她就可能躲过此灾难,假如她走在前边错过厚冰裂缝的时机,或许双脚也可能不会踩在噬血如狼的冰块裂缝上,假如晚攀登一会也可能躲过劫难,假如我这次不坐朋友的车,也许不可能知道这些事,也看不到遇难者那灿烂如花的姣容……
无数种假设幻化出种种美好结果,突然,缺氧的大脑灵感一现,这个遇难者的音容笑貌在哪里似曾相识,有点面熟啊,或许象身边某一个人?或见过的某一个熟人?可大脑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快天亮时,终于,记忆的银屏上一件往事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了:约几个月前,我带队到喀拉库里湖边去检查电话线,当我们正在湖边的电线杆上作业时,一辆由喀什方向来的豪华越野车驶入我们的军车旁停下,以为有什么事,遇到困难了需要帮忙,那个时候,高原上行走的车和人都很少,谁有困难,大家的情感很真诚,都会伸出援助之手。
车上下来一个满脸黝黑的壮年男子对我说,他们是登山队的,到对面的雪山上大本营去,这里风太大,要点铁丝好捆绑帐篷用。我也没多想,反正随身带的铁丝很多,顺便给了几米,在回望车内瞬间,发现车里还坐着三个人,有个戴着墨镜的人朝我们笑了笑,挥了挥手,我也礼貌地挥挥手,因当时连队正施工干活呢,也没在留意此事。
这个挥手嫣然一笑的人和遇难者人的音容笑靥是多么的酷似啊!难道是她吗?一股说不清的心痛与悲怆涌上心头。我不敢多想,如果真是此人,在她要赴汤蹈火时怎不留一留她呢?如今我与她家人一起来祭奠她,也算是和她有一种相识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