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隔壁老王传奇——再见，青春！｜小说
文/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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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云：青春作伴好还乡。其实对王（老王）来说，青春作伴的日子几乎都在家乡，当然除了在鹰城上大学的三年。王在孤石滩求学，又匆匆地回孤石滩教书，于是可以这样说王：青春作伴在家乡。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最美好的岁月就是瞬间即逝的青春。青春就是那段你可以肆意挥霍的岁月，更是一段你毫无感觉的岁月。你没感觉到它的珍贵，没感觉到他溜走的步伐，没感觉到他留给你的苦痛，甚至没感觉到它到底是什么。
正像我们永远不能留住岁月的脚步一样，我们永远也留不住青春的步伐。
王教书、酗酒、等待神秘人、扯淡、做梦、结婚、育女，在生活的大道上负重前行，脚步的快慢身不由己。巨大的惯性推着他茫然前行，很多时候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前行和往哪里前行的简单问题。但无论怎么说王依然在前行，甚至于有点奋然前行的意味。
王早早起床，带早操，做饭，送女儿上学，备课，上课，回家看望得病的母亲，然后去宛都吊孝。王马不停蹄，脚下生风，忙得都没有抬头看天的空儿。在宛都，一场暴雨，一不小心地落在了王的身上。雨幕中，王仰头迎雨，若无其事行走。他瑟瑟发抖，纯粹是可怜的落汤鸡。但王喜欢下雨天，更喜欢雨中此时此刻的感觉。只有这时，他才觉得这狭小的天是他自己的，他才可以轻松地把它握在手里。
王在候车大厅，买了票，湿淋淋地走向了站台，等火车。手中的车票被浸湿变软，王赶紧把票贴在胸口处。票像一个凉凉的膏药。
火车骄傲地轰鸣而来，似乎带着什么好的讯息！王盯着车门，寻找着20号车厢。
车停定，王飞速靠近20号车厢。乘客拥挤而出，王陌生地望着陌生的人群。人群即将散尽，王登车的当儿，眼睛陡然僵住，他的眼睛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拉着一个成熟男人的胳膊款款而出，她显然种了假睫毛的眼睛无意间扫到了王。她眼影浓重的眼睛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只那么一瞬间，两双眼睛最终相信了自己的眼睛。
王眼中的她，在金银首饰的装饰下，处处散发着富贵之气。她的风衣考究，华贵，宽绰，但掩盖不住失去弧线的腰身。她发粗的臂、腿，富态的身躯，证明了岁月二十年的脚步在一个女人身上留下了厚重的足迹。她变得圆润的的脸庞上，鼻子依然高挺，但残存的高傲即将被岁月扫除殆尽；几条可恶的皱纹，居然偷偷雕刻了她的眼角；她的嘴唇依然红的诱人，但那仅仅是口红的红。她耳朵的后面的那颗红痣依然红晕泛起，依然惹人注意。
她从容地向王走来，王从容地向她走去......
王望着她，她望着王。他们几乎同时看见对方，几乎同时现出吃惊的表情，同时张开僵硬的嘴巴，
嗨——
嗨——
她挽着高大男人的胳膊，王背着旅行包，他们像两个影子的相遇，擦身飘过，轻轻飘过，似风，似梦，似世界上最轻的物质。
王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控制着有分寸的热情；她保持着应有的气矜，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熟悉和相识，并摆出恰如其分的高雅气质。
王飘进了车厢，没有回头。她和高大男人的脚步声敲响站台的地板，愈来愈远，消失在了出口处。她的头高高扬起，她也没有回头。
两分钟后，汽笛长鸣，王和她都消失在人群匆匆的冷冷的站台。
王在车座上，很快开始打盹，似真似幻的情景中，王想起来，他似乎看到了她没被粉底完全掩盖住的那个泛黄的雀斑。睁开眼，王就忘了刚才那个小小场景，以及场景中的人，还有那个雀斑。
回到家，王吃过三妮做过的饭，倒头就睡，很快鼾声如雷了，这一夜依然无梦。第二天王五点半起床组织学生跑操，脸没来得及洗。早饭后，王送过三个女儿去上学，开始备课，去卫生间的当儿，他瞥见了墙壁上镜中的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王吃惊地望着镜子中的那个人，那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猛然间，王意识到是自己苍老的父亲。王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王猛然意识到那一人就是自己。
这真的是自己吗？王扪心自问。
王曾经是白雪公主的白马王子。王虽皮肤黝黑，但短小精悍，但健硕有力，活力四射。最重要的是王性格乐观，积极向上，成绩优异，才华横溢。在菁菁的大学校园，王是学习标兵，优秀团干，读书协会的理事，诗社副主编，王还是运动场上的健将。
但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开始凋零，开始歇顶了，不知什么时候，鬓角两边居然钻出了几根另类的白发。腮帮子肥肉，鼓鼓的；眼珠居然有些黄色；眼袋饱满；下巴下面还有个下巴；脖子粗壮得几乎没了脖子。王凝视着自己高高腆出的肚子，王在想肚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王惊诧于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王忽然想起，原来自己在她的眼中模样竟是镜中自己的模样，正像她在王眼中的模样一样，出人意料。
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王淡然的心有了些许波动，他回忆起了，毕业分手时的山盟海誓和信誓旦旦。但仅仅是一丝的波动，很快涟漪散尽，平如镜面。
最终，掷地有声的誓言，输给了坚硬如铁的空间距离。
他输了；她输了；他们都输了。
王曾经设想过，一万个重逢的场景。但昨天的场景完全跳出王的设定。
王忽然明白：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不是爱了不该爱的人，或者爱了你根本不爱的人，而是爱到了没有爱。
王的心底油然生出一句话：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