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邓存波作品 | 父亲的三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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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父亲的身上，学到了三样东西：一样是喜欢种树，另一样是喜欢扫地，再一样就是喜欢看书。
父亲由于身体原因，提前退休。50多岁就回到老家过起了老人生活。
父亲做不了重的田里活。比如犁田、耕地，种番薯、插秧。一位长期受“慢支”折磨的人，一个体重不超过100斤的人，一个17岁就离开农村去“当同志”的人，无论母亲的农活多忙，父亲想帮也帮不上。
父亲只能在家里家外，忙自己力所能及的、自己喜欢的事情。
父亲喜欢种树，特别是种果树，尤其是种大树菠萝。父亲说，农村要美化，首先必须种树；农村要比上城市，首先必须种果树；农村要吸引城市人，首先必须种大树菠萝。我有点纳闷，这是什么逻辑？大树菠萝哪里没有，城市里有，农村哪里都有。父亲坚持说，邓宅寮村的大树菠萝哪里都没有，谁家能种出一棵树能挂上250个又大又圆的菠萝蜜？父亲种的大树菠萝，树木从村头排到村尾，果实从树头结到树梢。如果你有机会来我们村，随便挑一棵大树菠萝，问一下它的主人是谁，十有八九会说，这棵树是发璇公种的。
父亲后来又觉得，一条村只栽一种树似乎太单调。正好，村长何清叔（原村长）想开荒种芒果树，父亲第一个举双手赞成。还拿出自己的退休金支持村集体去买芒果树种。没过几年，邓宅寮村因为村前村后芒果飘香，硕果累累，便成了生态农村的一道亮丽风景线。父亲虽然不能吃鲜美嫩滑的芒果肉，但老人家看到村里来了这么多亲戚，大家都夸邓宅寮的芒果，不但好吃，而且又肥又大。作为一位支持者、奉献者，父亲自然是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又到后来，父亲说，农村的房前屋后，如果没有山没有水，就得种树栽花。这样才像一个农村的样子。有一次，我们带回覃斗的一个柚子，父亲吃后觉得味道特别地道，完完全全是本地的柚子。于是，老人家把吃后剩下的果核，用一只不能用的土锅，挖了水沟里的淤泥，育起柚子苗来。不久，幼苗茁壮成长。父亲高兴不已。柚子苗长到膝盖这么高，父亲移栽到三弟的门前，我家院子里的几树柚子树就是27年前父亲栽种的。如今，年年挂满果实，年年有柚子吃。这道幸福美景，正好应验了古人的话：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父亲种的果树，不但美了家园，还美了我们的生活。
父亲喜欢扫地。这是父亲的一个习惯。他老人家喜欢清洁。不论在哪里工作，他住的地方，一定一尘不染，整洁有序。
在龙门粮所，父亲在门市部上班，和他一起工作的年轻人，甚至女孩子，都说父亲有“洁癖”。工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好不容易等到有一点空闲的间隙，他拿起扫帚，又清洁起来了。无论被组织调到哪里，不管是在覃斗镇极其偏僻的粮站，还是纪家粮所，“白毛公”（父亲的绰号）都有一帮爱清洁的“粉丝”。
重回乡下后，父亲更是闲不住。不但家里一天三次打扫卫生，他的门前一条巷子，屋后一条巷子；三弟家的房门一条巷子，屋后一条巷子；大哥的房子，前面一条巷子，后面一条巷子，父亲都每天打扫一次。这还不止，父亲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腰杆已经弯成了一个圆形了，他硬是要往上昂首，拿着一把扫帚，握着一把镰刀，又赶到祖屋来清洁。祖屋就一间香火房，周围是一片空地。一年到头，只有一些重要节日，比如春节、元宵节、清明节、中秋节、重阳节，或者家族里有红白之事，才到这里来。于是，平时少光顾的地方，少有人来打理。时间一长，便长满野草。如果看到父亲在清理祖屋了，或者父亲到村祠堂来整理卫生了，要么是传统的重要节日临近了，要么是家族里有谁家孩子结婚、新房入伙，或者是谁家添丁发财有大喜事了。
于是，日久天长，父亲扫地搞清洁卫生的习惯，他那个被朝阳夕照塑造的形象，便深深地烙印在亲人邻居们的记忆里，深深地镌刻在小村长长短短的小巷上。
父亲不是读书人，却读了一辈子的书。一个12岁才开始念《人之初》的孩子，一个没进过正规学校读书的孩子，一个只在村子的私塾里读了三年半书的孩子，他能叫读书人吗？
父亲的这一份优雅，我一直弄不明白，他读这么多书干嘛？是为了消遣时间，还是读给子孙看？父亲在单位里只是一位销售职员，读不读书应该无关紧要。
父亲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他的生活虽然简单，但他的爱好似乎并非只为了工作。几十年来，他看过的书不下100本。这其中，有《四书五经》《幼学琼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经典名籍。他对我说，《红楼梦》一书他反反复复看了3遍。他读的书，大多是我买给自己看完后，再让给他看。有时我来不及买，他手中无书可读了，看我忙不过来，便叫孙子仁鹏帮他买。父亲看的书，全在我的书柜上。满满的一柜书，我看的，他全看了；他看的，我不一定看。可见，他读的书比我还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父亲讲得最多的一句话。父亲每提起这句话，一定是我们在工作生活上又遇上困难了，或者是我们又取得了一些进步，露出骄傲自满情绪了。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一生坚守的这三样东西，其中的两样和他的喜欢读书联系起来，让我顿悟，父亲每做的一件事情都与读书有关，种树是一种“远虑”，爱清洁是一件“近忧”。人的一生，若能做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的人生之路肯定可以走得更远，走得更稳，走得更好！
父亲渐渐老去，像夕阳一样，很快就会日落西山，离我而去。但父亲的这三样东西，却如我家院子里的柚子树，老枝老了，又冒出新芽，果子熟了，摘了，来年又会挂出新果⋯⋯
作者简介：邓存波，广东湛江人，喜欢以散文的形式，叙述生活；以正能量的态度，审视人生。偶有诗歌、散文见诸报端，有诗集《温暖不老》。待出版《有道集》（散文卷）、《有道集》（诗歌卷）、《有道集》（适园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