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布:二道坪|散文 2024-04-26 10:05:42 邱光兴:吵架的艺术|随笔 文/图布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村子有些陈旧,村子里的名字也是老气横秋,大人小孩都叫得出。牛屎咀,冒火山,陡崖,黄家堰,邱家湾,毛家大院,这些地名就像在老灶上杀了一头老母猪腌制的老腊肉一般,挂在村子的角角落落,吊不起任何人的胃口。跟我们乡下人叫猪娃子,狗娃子一样,这些名字永远不会正正经经地写到文书上。没有人会去在意黄家堰为什么没有黄姓人家,邱家湾也没有邱姓人家,牛屎咀这么粗鄙的名字因何而来,也从未有人看见过冒火山的火,所谓的陡崖不过是山狗撵地老鼠一跃而下的高度。毛家大院倒是真实存在的,墙挨着墙,檐挂着檐,前后都是阴翳蔽天的竹林,看不出大,但进去走一圈就会被里面各种狭长阴暗的甬道和沟壑纵横的台阶折腾得垂头丧气。不仅没有它名字想要显现出的恢宏气派,更给人一种繁芜琐碎的小家子气,窝窝囊囊的。顺着山势看望去,山脚一片平地,也就是一道坪,只是大伙都叫槽地;山顶上也不叫三道坪,叫山樑子上。唯独顺着山腰起伏舒展的这一片平地实实在在就叫二道坪,叫二道坪自然比叫山腰熨帖雅致得多。 然而它又远离人的居所,离群索居似的,每每人们要看它,都得仰望着,看还看不着,各种树木密密匝匝,藤蔓又绕着树,风都过不去,别说人的眼睛了。若要想亲近它,又得实实在在埋头弓腰一步步走去,朝圣似的,所以二道坪又是清高的。房子东一爿西一搭,既不是意向里的错落有致也非画笔下的深浅跌宕,就是凌凌乱乱,看了使人心生厌烦的。倒不是他们愿意把房子修成这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愿意也就成了愿意。昊昊然天宇下,一草一木一石都是有主有户的,我的连着你的,你的连着他的,他的又靠着我的,交缠往复,像一根穿针线绕成的死结,虽然剪不断,理还乱,但还是一来一回两个线头,有着自己曲曲绕绕的路径。田坎地塄阡陌纵横,高樑低沟波折起伏,这些坎,塄,樑,沟就是明眼处的界,还有隐蔽一些的,一根老树,一座老坟,或者深埋在田间地头上的石头。这些明的暗的界就像是各家派出去的“飞将”,不分昼夜地守卫着自家的领地。领地就是主权,是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树上熟了的果子,依了人的情份可以摘来吃,但树和属下的领地是值得一家人捍卫的,誓死也不教“胡马”侵扰的。谁家的主权要是受到侵犯,不会博得任何人的同情,反倒要遭人冷眼,受人瞧不起。弱肉强食是这个不怀好意的人世永不磨灭的真理,这真理没有道理甚至残酷,是非曲直只能憋在肚子里,夜深了讲给自己听,自己倒也不想听了,便只顾说,说给同样委屈的漫漫长夜。 路总有路的道理,在哪儿起头,在哪儿分岔,在哪儿消失。它似乎懂得整个村子人的心思,不偏袒谁,不挤兑谁。去二道坪有很多路,但每一条路都是鸟道羊肠,没有一条路像正正经经的路。下一场雨,山路两边的林木荆棘塌了下来像拦路虎一般直楞楞杵在那里。何以解忧,唯有刀斧。刀枪剑戟,钩叉斧钺,披荆斩棘,横冲直撞,很有快意恩仇的样子。但二道坪不是华山之巅,二道坪跟华山不沾边,跟快意恩仇也靠不着,南辕北辙的事。二道坪没有江湖恩怨,更没有传奇故事,籍籍无名的,稀疏平常的。二道坪是村子西边山脉半山腰上的一块地,这块地依然被各种明的,暗的“界”割粥划齑般你一块我一块给分了。我家也在这里分了一块,四周都是肆意妄为的藤蔓树木,两头遮阴,贫瘠得很。地头上有几座的老坟,被时光年复一年的浸蚀,想是有人料理缅怀的,恐怕是缅怀的人也消失在时光里了,重阳清明也无人问津的。有几颗半大不小的歪脖子树,没什么用,就杵在地塄上,一年一年往高了长,长高了也是歪脖子树,还是没用,就还让它杵在那儿。若是挺拔笔直的,早早地便被相中做了房子上的檩子,椽木或者打了家具。能者多劳嘛,这无能无用之辈倒落了清闲,肆意的疯长着,显得讽刺。 再难走的路也得走,再难趟的河也得趟。村里人要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刨吃刨喝,总不能指望着天上能掉下馅饼来。凡是在二道坪有地的人家,都从自家屋前找了一条最便捷的路上去。路有些寒碜,免不了修修补补,却总也难不住村里人对土地的热忱,再直白点就是肠胃对粮食的渴望。牛拉着犁耙,人催赶着牛,在不大的地里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春天怀着热切的心情种下希望的种子,到了秋天,寥寥的收成总是让人唏嘘嗟叹。想是土地太过贫瘠,于是户户又在自家的地头上挖一口粪坑,整个冬天家家户户的男人都从自家的鸡鸭,猪牛圈里挑着干粪倒进挖好的粪坑里,一到雨季就开渠挖沟把山水引进粪坑,沤着粪。到播种季节再把泛着恶臭的粪水浇到地里,希望这个秋季能有喜人的收获。那时候的二道坪,是热烈的,沸腾的,跳跃着的。春播秋收的时节,牛与牛在拉犁拽耙时低吼着呼唤着,人与人在往来相顾中笑骂着吵闹着。劳作的全部意义除了收获,还有劳作本身带来的快乐。这快乐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年复一年,村里人在这里种下了太多的希望,收获的却大多是失望。随着外出谋生的人越来越多,村里的土地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二道坪首当其冲。一些人开始在地里种上了山核桃和花椒树等等耐旱的植物,也不经管,自然也不图收成,就是自家的地舍不得完全荒废了,让荆棘藤蔓侵占了去。更重要的是他们要用这种“谁开垦谁受益,谁播种谁收获“的方式捍卫着自己的领地。半荒废的二道坪出现了第一座新坟。在枯藤、老树、寒鸦的二道坪,那一坯新土有些扎眼,坟头上新挂的纸幡兀自招摇,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像在和浩渺的苍穹讲述陈年往事。这往事现世的人自然不愿意听,便只能讲给往日,往人。人的一生,就是赶着趟的来,赶着趟地走。第二座新坟垒起来的时候,第一座坟头已经长满了荆棘蒿草,已经和杳无人迹的二道坪融为一体,落寞、残败、萧条,它似乎一直就在这里,本来就属于这里。这些过世的老人腾地儿一般地搬进了这块最贫瘠,最寒碜的土地匆匆掩埋了自己的一生,生前他们在这里洒下了青春激昂,死后他们像卫兵一样守着这里的贫瘠和荒凉。二道坪又热闹起来了,这热闹有些短暂,清明重阳前后,在村子西边的山腰上,总事时时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一股青烟袅袅升起。二道坪是一方贫瘠的土地,祖祖辈辈都没在这里讨到好果子吃。二道坪是一道坚挺的脊梁,是祖祖辈辈用青春、热血、激情和尸骨夯筑起来的。 赞 (0) 相关推荐 哭泣的村庄(随笔) 哭泣的村庄 HAPPY SPRING 去年,镇领导拿来一份文件,说广清同城轻轨,要经过我们村子.规划图上显示,至少要拆去半个村庄的新旧楼房. 这个消息一传来,平静的小村庄,就像投下了一块大石头,荡起了 ... 散文||社树的传说 社树的传说 村口,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这是全村最高最粗最老的槐树.树底下,紧挨着树干有一个半米多高,脸盆口那么粗的一个青石人头像.大爷说那是土地爷的头像,他的魂魄就附在这老槐树上. ... 那年那月那些人(中):春风十里佛,哪管了这绿肥红瘦 本文作者:张贵堂 那年那月那些人(上):人间多少事,道不尽这扑朔迷离 秋天在一场夜雪中结束了,也宣告忙碌了大半年的庄稼人可以歇口气,舒展一下劳累过度的身子骨.北方的冬天就像是为了补偿人们前面日子的辛苦 ... 图布:半月祭|散文 龚清杨:木材加工厂|诗歌 文/图布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盛一碗清水,取三支筷子,从筷子顶端浇上水,双手捉住筷子,然后轻轻松开,扶住,松开......母亲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一脸肃穆.像军队出征前的大 ... 【阅读悦读丨散文】图布《一条病恹恹的村子》 [阅读悦读丨散文]林子<那条河那座桥> 文/图布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王路昌好久回来的?"我看 ... 图布:杀手手记 杀手手记 文/图布 备注:故事背景<不是钱的事> "大前门"不是一种门,是一种烟.在烟民的传说中,它是卷烟厂制作"中华"烟残留下来的烟渣做的,所以江 ... 海勒根那:请喝一碗哈图布其的酒 请喝一碗哈图布其的酒 作者:海勒根那 <民族文学>汉文版2020年11期 <小说选刊>2020年第12期 没有人知道那个高大的家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出现在哈图布其嘎查的人群 ... 图布:不是钱的事(上)王三与显贵|小说 不是钱的事 图布 [一] 王三是个楞头,从来就是,跟这次挨打没有半点关系.他自己说的--我就认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榆木脑袋那也是天生娘养的. 村里都传开了,王三让显贵打了.王三好一阵反驳, ... 【湖南文苑】董刚:布票(散文) [湖南文苑]推送 布票 文/董刚 季节更换,妻子整理衣橱,边整理边感慨"没想到衣橱里的衣服这么多,再想想以前为了买布做衣服还要布票,买一寸布都要凭票,真是不敢想象."说起布票,很 ... 图布:哑巴|小说 姜广富:张三李四 |小小说 文/图布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一]父亲回来了,我正在做梦 这个清晨,天刚蒙蒙亮,路上还没有行人,父亲风尘仆仆的回来了.露水扫湿了他的鞋子和大半截裤子,湿湿粘粘的,看了 ... 图布:杀佛|小说 李立纲:乔,你现在好吗? 文/图布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一] 罗存义三十年间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十四年前他母亲离开的时候,一次是六年前他的父亲走的时候.这一次回来他不走了,准确地说是没人要他走了 ... 【阅读悦读丨故事】图布《浮生若梦》(二十七) [阅读悦读丨随笔]马献武<不一样的"遛沟子"> 文/图布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二十七]浮生若梦 在无人的雨夜或者偷闲的罅隙里,我总是回忆起这样.那样遥远的故事.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