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15)人,是复杂的|小说

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14)补充侦查|小说

文/毛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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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卫东这回没装香港人,也没那么多法律保护出示文件什么的要求和警告,安崇文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基本没用上。
就用了一句,还是罗虎告诉他的。
罗虎让他一见面就说这句:“除非必要,我们不想打搅你的部下和你太太,所以,想先请你谈谈跟蒋妍之间的关系。”
房卫东马上就说:“不用找他们。我来解释,我来解释。”
他舔舔嘴唇,看着警察。看到警察一个拿出记录本,握好笔,另一个紧闭着嘴巴盯着自己看。
他就咽了口唾沫,又舔舔嘴唇,再看看警察。看到握笔的那个翻了自己一眼,另一个保持着刚才的样子,就决定不等了,自己先开口:
“我跟我老婆不很和谐。各方面。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她那人,挺厉害的。土妞儿。没什么文化。我做这行,生活不怎么有规律,事情多,接触的人也多……
“后来当了主管,难免有些自己觉着长得还过得去的女孩子,来套近乎。这种事儿哪儿都有……
“如今的女孩子都很现实,没那么多讲究。我也不想装圣贤……”
“说跟蒋妍的情况。”记录员提醒。
安崇文补充道:“我提醒你,蒋妍现年35岁,已婚,儿子已经13岁了,不属于你说的女孩子,而且,她也是主管,没有跟你套近乎的理由。”
“是是是。她很吸引,又是已婚人士,年岁比我都大,我想,她不至于太认真的。”
“你跟她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
“没有?”
“真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是否曾企图跟她发生关系?”
“也没有。只是想过。”
“再说一遍!”
“没有——真的没有!”
安崇文点着一支烟,冲房卫东扬杨烟盒,问:“抽吗?”
“不,谢谢,我不吸烟。”
“是吗——我也不吸。”
说着,他皱着眉头,虚着眼睛,把烟掐灭,很认真地看着坐在三米开外受讯位上的房卫东:“我说我不吸烟,你信吗?”
房卫东说信,又赶忙说不信,又说信,最后说:“我……我,我,说不好。”
安崇文背后镜子那面的罗虎看到这儿,笑了,心想:这小子,路数有点儿像高璟。
只见安崇文重新点燃香烟,默默吸起来,不说话,也不看房卫东,直到把烟吸完,烟蒂掐灭,才又把目光转向房:“给我从头说,说实话!”语气平缓,暗藏着咄咄逼人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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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10日,房卫东妻子贾丽萍在家中接受警方的非正式讯问,现将其叙述整理摘要如下:
房卫东是个娘娘腔,床上床下都不成。收入还过得去,吃不饱饿不着吧。
你说你别的不行吧,就想着多挣点儿钱吧,哎,一天到晚,尽想些个不着四六的歪门邪道!还就是那最恶心人的X事儿!
你说就那么个寸把长个玩意儿,一出家门儿,哪儿就来那么大劲哪?!
我早就劝过他找个安生工作,省得成天假装瞎忙活在外边呲水玩儿……
告诉您,他就没憋着好屁!就惦记往外呲呢!我说这可不成,呲着呲着还不得跟人跑了。这样儿事儿见多了。他那点儿钱干不了别的,勾搭个把没见过世面、家里揭不开锅、就差卖肉的,倒也差不多了。
就说那姓陶的丫头吧,一看就知道是个钱耙子。怎么样,让人拿住了吧!
我不能不管哪!
我是谁?他老婆啊!半边天啊!
我就找姓陶的理论。
咱可是理论去了,讲道理。不老说三讲三讲的吗。
要搁以前,上去就是大嘴巴,还得让你自个儿说,我不说。我是谁呀……怎么样,管用!服了!招了!!要不搁这,还不知道姓蒋的呢。我就说:房卫东你可真有出息哈,也不嫌牙碜!!
房卫东这人贼性太大,得防着、管着。
我就查岗。
你就不能跟女的在一块儿!
连那样儿的都想,还什么不敢干的!
这小子真是个没气性儿的,哪怕当着别人扇我俩嘴巴呢,倒也让人看看你是个男人哪!
后来姓蒋的走了,姓陶的还不老实。我就又整治她。
她还不承认,说是姓蒋的。
我说呸,姓蒋的早走了,当我不知道。她就说您还真是不知道,她没走,外聘了,时不时就回来。
我一听就炸了,房卫东这小子也太没边儿了,敢玩我。
没客气,顺着姓陶的指的地方,我就找去了,当场给她个下不来台。
跟着就抄房卫东去——再编哪,你再给我编哪!
他跟我保证半天,说真一年多都没见她了,还跪下发誓。
您说我还能说什么?
他大小也是个领导,也得要面子不是。
要么怎么叫贤内助呢,咱得贤哪!管归管,那是为他好。可也得见好就收,没完没了揪住不放,不成泼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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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式讯问安然保险公司业务员陶小华。
现将陶的供述整理摘要如下:
瞎说!
根本没有的事儿!!
我才看不上房卫东呢,甭管是钱还是人!
就他那俩钱儿,就他那抠门儿劲儿,谁愿意搭理啊!
你们这么问负责么?
我虽是个扫大街的,可也是正经人家儿闺女,我还参加自考学习呢,学完了可就是干部身份了。我可还没结婚呢,你们说话得负责……
谁说话也得负责,我可以告她!告她诽谤!!我学的可就是法律……
没有的事儿!我跟蒋姐可好了,怎么能往她身上泼脏水呢!
再说了,她跟姓房的怎么着,我哪儿知道啊。
我可不知道那样儿的事儿,我还没结婚呢,什么都不懂。
这谁说的啊?整个儿一血口喷人!
谁说的?啊?谁说的?!
有本事,当面对质!!
警察大哥,求求你们了,我跟你们说的都是实话……
我可马上就要提升了,别老找我了行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
贾丽萍:她当然不承认了!搁我也不认。我还给她线人费了呢,她能认么?!认了还不得吐出来!
陶小华:我收钱?!谁给?谁给钱?!我哪儿那么贱哪!你们有什么根据?!
安崇文:没有根据也不会问你。你再想想吧。我们还会来的。直到你说实话为止……要是实在嫌影响不好,要不,请个假,到我们哪儿说去……
陶小华:我知道了,房经理太太说的。准是!你们不能信她。她就是一泼妇!女流氓!!她给什么呀,一次都没兑现过。她揪我耳朵,差点儿没揪掉啰,撕我衣服……呀!!……对不起……警察大哥,我不敢说啊!我怕她,怕他们,我得往上走啊,就差一步就坐办公室了啊……我在上学,不能没工作……您不知道,现在没学历找个正经工作多难……我不是没找过啊!谁愿意整天跟这么个老板干哪,裤腰带上都得挂把锁……我想着蒋姐人好,跟我也好,疼我,真要知道了也不会怪我……我对不起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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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尧,记得谁跟我说过一句话——其实只是句很简单的话——人,是复杂的。”
“记得,我说的。人本来就复杂,生命的最高形式吗。”
高璟转了转身子,避开妻子的目光,有几分茫然的望着窗外。
“我经常在想,如果人活着,不止是为饱食色之欲,或者说他们已经得到,再无食色之忧的话,那么之后,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目的是什么。”
“太多了——占有欲,成就感,控制欲,权力欲,甚至流失欲,被占有欲。食色只是低级需求。”
“可那些高级需求的起因是什么呢?
“就是说,生命,或者说生活,最本源、最根本的目的呢?
“我觉得是要证明自己存在。
“在这个证明过程中,强大的人,主要针对的对象,是他们自己;弱小的人,则更需要证明给别人看。
“为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而且很可能浑然不觉。那种需求越迫切,手段和表现形式,也就越激烈、越极端……
“比如罗春,是个心智很正常的人,既不是无能,也不是虐待狂。他对其他的伙伴,从没表现出虐待倾向。对他根本就瞧不起的詹红,也是善待有加。可为什么对他口口声声至爱着的妻子,却那么狠毒,那么极端呢?
“我认为,他是想向妻子证明自己的存在。”
“所以说,人是复杂的。”
“可要是妻子死了,他又证明给谁看呢?”
“那他就不需要再证明了,解脱了。”
“是啊——他证明不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他因而厌倦,因而绝望——”
“因而想要结束这种莫须有的证明。想要从中解脱出来。为此,他将跟之前试图证明时一样,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彻底解决——这,就是动机!”
“好!精彩!!不愧是灵魂工程师!!!那么,依你看,这个动机,应该在什么时候产生?”
“跟放弃证明的决定同时产生。如果,他虐待妻子是为了证明的话,那么,他停止虐待妻子的时候,就应该是放弃证明,也就是产生动机的时候。从你说的法医检验情况看,应该就是大约一年以前。”
“越来越精彩!那么,再请问,工程师同志,如果是你,从产生动机到实施,需要多长时间?”
“当然越快越好。但要有合适的时机——时间和除时间因素外的其他客观条件。”
“好!我们再做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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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又一个周末,还是在他们的乡间别墅。
高璟呼地拉开阳台门,又拉开阳台窗。
初冬的冷风就灌进来,唐尧不禁抱起双肩。
“冷不冷?”
“当然冷了,又要玩什么把戏?”
高璟拖过跟沙发配套的蹬脚凳。
“举起这个东西,对你来讲,力所能及,但不是轻而易举。对吗?好,游戏开始,听我口令:把它扔到窗外去!”
唐尧看看丈夫,苦笑,摇头。
“别管——这只是个游戏。我要证明给你看,一个被我们——你和我,也许还有罗队、小安,我们所有的人,忽略掉了的误区。它可能关系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听我口令:把它扔到窗外去!扔!!”
唐尧说:“疯了!”
弯腰抄起蹬脚凳。
“疯了。”又说。
有点儿吃力地抱着蹬脚凳走到阳台上。
“好吧,就跟你一块儿疯。”
说着,一把把蹬脚凳搡出窗外,随即听见沉闷的一响。
“这不糟蹋东西呢么。”
她赶紧关上窗户,跑回屋,回手把阳台拉门关得死死的。
“报告——任务完成!”边说边瑟瑟地奔更衣间跑去。
高璟微笑着跟在后面,一起穿戴,一起下楼,一起出门,又一起把有点儿破损的蹬脚凳抬回原位。
“看看,坏了吧。”
她嗔他。转身又奔更衣间,换回睡衣。
高璟很认真地检查破损的家什,说:“修修还能用。”
“废话,你还打算把它摔得不能用了啊。”
“要有十六层楼那么高,摔下去,怕是就不能用了。”
“那还用说。”
她忽然停住口,扭头看他。
他冲她笑笑:“知道你刚才扔下去的是什么吗?”
“蹬脚凳啊。”
“不,是蒋妍。”
她“啊”地尖叫,手下意识离开蹬脚凳,随即平静下来,狠狠踹他一脚:“讨厌——你!吓死我了。”
“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如果你是罗春的话,它就是蒋妍。”
“我不是罗春。”
唐尧席地而坐,噘着嘴给家具验伤,不看丈夫。
“怎么样,”高璟死皮赖脸凑过来。
“感觉如何?”
“感觉你有病!”
“不能怨我,东西摔坏了,也得赖你。”
“哈!胡扯!!是你让扔的。我可当时就反对了啊!”
“假设刚才我们什么也没干,而是明年,还是同样的游戏,你会怎么样?”
“还不是照样上你的当。”
“那可不一定,也许明年,你压根儿就举不起这个东西了,那样的话,它至少不会摔破。”
“怎么可能,明年我可还没老呢。”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扔?干吗不等到明年?”
“不是你让扔的吗,啊——听口令!”
“什么口令?口令怎么说的?”
“把它扔到窗外去!扔!!”
“那口令里有没有——现在,或者——马上?”
她想了想,摇头。
摇了好几下,最后一下摇到一半,忽然扬起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把我——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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