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27)聪明人|小说

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26)备用钥匙|小说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128
讲到这儿,安崇文长叹一口气,点着一支烟.
又给了呆若木鸡的张元晖一支,还帮他点上。拿了把板凳坐在张身边。
两个男人谁也不看谁,就那么默默吸着烟。
吸完,再续一支。
安崇文隔着烟雾看张元晖。
就这么看着,就又吸完了一支烟。
第三支再点上,吸到小一半的时候,他发现张的手有点儿抖,就问:“故事讲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张僵住,俄顷,狠命吸烟。
安崇文就又说:“家具公司的人,就在隔壁,也听了刚才的故事,要不要见见?”
张一听,口里“咝”了一下,手抖得更厉害了,烟灰洒得到处都是。
他擎着快要烧到头的烟,呆呆地望着前方。
待到烟燃到尽头,安崇文又问:“要是左强中途回来,发现抽屉柜子全开了锁,你打算怎么办?”
张元晖又“咝”了一声,甩掉烫了手指的烟蒂。
沉吟良久,他忽然仰天长叹,沙哑着嗓子,挤出一句:“不知道——他没回来过。”
安崇文霍地长身而起,健步回到审讯席。
还没等开口,张元晖倒先发问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安崇文轻轻一笑,说:“会告诉你的。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开了个好头,我希望,我们都不浪费时间。我知道,你很聪明。正因为你聪明,所以,才更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顽抗。明白么?”
“明白。”
张元晖不是客气,是真的“明白”了——他,躲不过去了。
“好吧——”
他清清嗓子,卸掉什么包袱似的直了直身子,说:“您也别问了。我自己说——
129
“我在找一张光盘。那张盘上,有我跟左强太太之间的一些……不光彩的事……
“我怕影响名誉,也怕小吴,就是左强的太太,会找我麻烦。我不知道那是他们谁拍摄的,我想是左强。至少,肯定是左强偷偷塞给我的。
“他可能想跟太太离婚,你们知道的,他跟蒋妍……
“可小吴不知道。我挺同情她。反正,那张光盘,对我很不利。我想,左强一定有备份,就想找出来,销毁……”
“说说吴艳秋的下落吧。”
“什么?!
“……我,不知道啊……”
安崇文笑笑,往椅背上一靠:“不聪明了吧。”
然后伸了个懒腰,拿余光瞥张元晖。
伸罢,手指远远点着张,说:“你是不是以为,你们打扫得很干净,连一个头发丝都没落下啊?”
“我不明白你说的。”
“那好,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儿——我们的人,现在正拿着从你家提取的物证,做生化分析和对比,很快就会有结果。
“可以告诉你,提取物里,发现了血清,是一种血液流出体外后很快就离析出来的无色物质,同样带有人体的基因密码,而基因密码,每个人都不一样……只擦掉红的是不行的,聪明人!”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元晖咽了口唾沫,又说:“再说,以我有限的法律知识,我还能知道,至少,此时此刻,你们还没权利搜查我的住处。”
“那是你以为。这不能怪你,如果我们只知道刚才那个故事的话,是没权利搜查。而你就以为我们只知道那个故事。可是,我说,聪明人,用你聪明的脑子想一想——怎么会呢?左强也在我们这儿,他能一声不响么?
“放你出去干嘛去了,能平白无故放么?
“胡亚男都跟你说了什么,又马上回家干了些什么,我们能不知道么,能不问她么?
“你是不是以为,一个妻子,真的就能容忍丈夫跟别的女人鬼混?
“你是不是以为,她真的不计较,还反过来帮你啊?
“你是不是真以为她不恨你,一切都是替你着想啊……
“聪明人,别让你的聪明给误了。家是你们俩人的,物证都是针对你们俩人的,关上门的事儿,谁说谁有理……”
“别说了!”
张元晖忽然大叫着站起来,举着双手,痉挛似的抖动着,嘴巴一张一合的,没有声息。然后浑身一软,瘫坐下去。
130
罗虎事后不但没有表扬安崇文,反倒熊了他一顿,说他太冒险,心理攻势用过头了。什么物证也没有,就直眉瞪眼下套子,万一穿了帮,要多被动有多被动,搞不好让人告了也说不定。真要那样,洗自己都来不及,你还查个屁!
并说这是违反纪律,要给处分,至少也是个通报批评。
责令安崇文即日撤出吴艳秋失踪案。
把个小伙子说得一万个不服气。就顶嘴,顶不过就说了气话。
“还不是你那个朋友高璟教的。”
“噢,那这么说怪我了!”
罗虎也来了气。
“高璟怎么了?高璟不是警察,可以无组织无纪律,可以不按制度办事儿,你就不行!他教你,他教你你就干哪,原则呢?组织纪律呢?规章制度呢??”
“我信他!我相信他的思路和办法正确。我有把握突破。”
“废话!现在是撂了,你这么说。把握——没成事实之前,谁敢说有把握?!你,我,还是高璟?!!
“……算了,你好好想想吧。回头再跟你算账!”
“罗队这回真生气了。”安崇文给高璟去电话说。
“没关系,你不生我的气就行。管他生不生气呢。”
“我当然不生您的气了。您料得太准了。可我,撤出来了。”
“撤出来就撤出来呗。后边就没意思了。你,应该去干那些有意思的事儿。别把时间耽误在什么补充物证、第二现场一类的杂事儿上。罗队让你撤出去,也大概有这层意思呢。他就那狗怂脾气,别理他。我保证,他对你,现在是一千个一万个赞赏。”
高璟最后说,晚上他请客赔罪,让他叫上罗队。
罗虎得知,说:“我没功夫,你愿意去就去吧。”
安崇文就说:“那他可说了,你要不去,可别后悔。”
“后悔什么?”
罗虎一拉汽车门,坐进去的当儿,忽然怔了一下,转向安崇文,拿手点他。
“你们,别耍花招啊。我看出来了,你小子让他给降住了。”
“谁说的!”
罗虎没理他,“唰”地拉过安全带,“嘭”地关上车门,摇下窗户,瞪着安崇文。
“哈,你小子也有让人降住的时候,不容易啊!”
说罢不由分说,大踩油门,轰然离去。
131
为缓和气氛,高璟特意叫上自家老婆作陪。
唐尧上来就跟罗虎连干三杯,喝得直打嗝。
罗虎就跟高璟说:“我说你也犯不着使苦肉计啊。我可不是来怪罪你的啊。我是来求你的,我们小安是人民警察,不能照您那套由着性儿来。”
高璟就笑了,笑得很开心,引得安崇文也笑了,也笑得很开心。
笑罢,高璟说:“你着急,我不怪你,因为你不了解张元晖这个人。别急,我知道,你要说,你审了他大半夜,凭你的经验,不可能看不懂他。可我告诉你,你恰恰错了。因为你是警察,是审问者,而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同时,也是个受人尊重的人。
“他比你更习惯于高高在上。一旦到了下风,他就会自然而然地自我保护,自我伪装起来。我就不同了,我是去求他的。在我面前,他至少是平等的。于是,他就比较放松。
“一个演员,当他表演自己经常表演且演得很成功的角色的时候,是充分自信的,是收发自如的。比如你,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你就游刃有余。可要让你坐张元晖的位子上接待客户,我敢打赌,你会紧张。”
罗虎听着,不由点点头。可还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那你是怎么想的,怎么设计的?”
高璟看看安崇文,又看看罗虎,自己喝干一杯啤酒,示意他们吃菜。
“你们吃,我讲。
“首先,换钥匙的事,是有充分逻辑的,同意么?
“好,那就不多说了。再看张元晖——之前,他百般引诱小安向他询问,而且用了很隐讳的方式。这就让我们觉得他很不简单。前次对罗春的分析,提醒了我——在这个不简单的评价后面,藏着什么呢?
“是信任。因为他的聪明、隐讳和自然,我们会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而他说了什么呢,他所说的一切,都在把我们的目光往左强身上引——跟蒋妍厮混、不回家、妻子怀疑、跟踪、带伤跟踪、带着头部伤跟踪,最后失踪。
“他描述了什么?谁都能想象得出来。他希望我们去把那个想象,认定成事实,并因而追查,追着左强不放。他就在这个追着不放的过程中,盗取他们共同开创的事业。同时,让我们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对于左强,我们可以从道德的角度谴责他,可并不能因此而不相信他的供述。你们在左强的家,是不是没有任何发现?
“要是像张元晖暗示的那样,左强经常殴打妻子,并且致使其发生外伤,家里能找不出一点痕迹么?更何况,按这个逻辑,最后,他会是在家里杀死妻子,会不留下任何痕迹么?”
“那要不是在家里杀的呢?”唐尧问。
高璟侧脸看看老婆:“那么,你认为,会在哪儿?”
见唐尧不语,他就又问罗虎和安崇文:“你们认为,除了在家,左强还能在哪儿杀妻?”
安崇文开口了:“要是处于张元晖暗示的那种僵持和伤害状态的话,吴艳秋不会跟他去别的地方。”
罗虎:“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是误杀,还是有计划的谋杀,家都无疑是最恰当地方。吴去别的地方可能性不大。要是误杀,肯定是在家;要是谋杀,在家,也比在别的地方更方便,更容易找到时机。”
“所以——”高璟示意碰杯,喝下半杯后放下酒杯,说:“所以,杀妻,不大可能在别的地方。可在左强家,什么也没发现,对么?
“那是不是就可以先假定,他没有杀?甚至假定,他没有打过妻子呢?如果这样假定,那张元晖就在说谎。可他为什么说谎呢?
“注意,这跟先前是有区别的——如果他讲的是实话,只是部分隐瞒而突出了对左强的怀疑,那动机可以单纯地锁定在侵吞权力上。可要如果整个供述都是一个弥天大谎,就不单单只是误导了。
“他这样的人,决不会干多余的事。误导本身,很可能包含另外的目的。不能排除掩盖什么的可能。除了掩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
“可他要掩盖什么呢?是——真相!
“有朝一日,你们找到吴艳秋的尸体,或者尸骨,一定会发现她头部有伤,甚至致死原因就是头部的伤。这样一来,就跟他说的对上了,你们就会以此作为突破左强的武器之一。
“如果没找到吴艳秋,他也没说错什么,也不会有人再找他核对。
“于是,我就做了个大胆的设想——假设吴艳秋真的被杀了,杀她的人不是左强,会是谁。首选答案是:张元晖。接下来的问题:在哪儿杀的。首选答案是:张元晖家里。那他老婆知道么?应该知道。他们朝夕相处。
“杀一个人,并处理尸体,不是谁下班晚回来一会儿、谁加会儿班没在家,另一个人就能完成并且毫无破绽的。
“那是不是合谋呢?
“很可能是,至少参与了处理尸体。理由:掩盖杀人罪行。最后,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要杀人?答案——掩盖他们通奸的事实。那有必要杀人么?不完全必要。或者说,动机不充分。那么就是误杀?可能。”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
因为发现他们都低着头不看自己,好像也没在听他说,都在想什么心事似的。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