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 叹息桥上的幽会——爱伦坡短篇小说《幽会》读后

叹息桥上的幽会

——爱伦坡短篇小说《幽会》读后

花非花

《幽会》是爱伦坡的一篇短篇小说。题目是幽会，却不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那种幽会。这里的幽，是幽冥地府的幽，一场死后再见的约会。全文篇幅不长，处处洋溢着诗的味道。

开篇引用奇切斯特主教亨利·金《在亡妻的葬礼上》的两句诗：

在那儿等我！我不会失约，

我会在那空谷幽地与你相会。

这两句诗就已经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迫不及待地想读下去。读者会想"空谷幽地"也许就是一块长满幽兰的空谷呢，丝毫不会想到这里又死亡的气息。也没人会把幽会跟死亡联系起来。

爱伦坡的笔触迂回曲折，蜿蜒盘旋，让人解开一个疑窦又掉入另一个谜丛，出人意料是他的手法，总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一开头，是一位女人的惊叫，惊醒了整个黑夜。不论是路过的，还是常住的，所有人都忙起来了。火把也点起来了，搜救落水孩子的工作也立即展开了，这时候，大伙对这个女人——美丽如蜡像的侯爵夫人阿芙罗狄蒂的同情占据了所有人的心。出人意料的是，"她那对晶莹的大眼睛并没有朝下注目于那座埋葬她最灿烂的希望的坟墓，而是凝视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看不到作为一个母亲的急切和哀情，作为一个母亲，不为孩子的生死而担忧，她的母亲光辉就已经大打折扣了。所以读者对她的同情心已经降低了。读者心里已经充满了疑惑。这是第一个曲折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这些人是装模作样还是别有用心，那么多人的搜救工作毫无进展，眼看着时间就是生命，这时候，第二个转折点出现了。一个戴斗篷的男子一头扎进去水里，一会儿就抱着孩子站在了侯爵夫人的面前。关键是，这位男子是从"正对着侯爵夫人窗口的那个黑洞洞的壁龛里"走出来的，而侯爵夫人的目光一直在凝视着这里。这就是她凝视的方向，也是她专注的地方。所以，读者应该想到这个男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当男子把孩子交给侯爵夫人的时候，这就是第三个转折点了。

按照一般人的做法，母亲会痛哭流涕地抱紧失而复得的孩子，会不住地亲吻孩子，安慰孩子和察看孩子是否受伤，总之是尽自己全部的母爱来关爱这个宝贝。谁想侯爵夫人根本没有接这个孩子，相反，她浑身战栗，嘴唇发抖，甚至泪水也涌上了她的双眼甚至漂亮的脸上竟然起了害羞的潮红色。而她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望着这个男子。谁能想到这就是幽会的两个人？这就是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幽会！更多读者不由得会想到，孩子的落水绝非偶然。难道这位母亲是用把自己亲生骨肉抛下水来作引子的幽会？想到这，人心都会颤抖。这样的母亲真可怕，美女蛇！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在侯爵进门后，她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说："你已经赢了，日出后一个时辰，我们将再会。"第一次幽会已经打破了常规，已经打破了太多人的幻想，谁能想到他们在第一次幽会定下的第二次幽会又是什么意义呢？没有甜言蜜语的幽会，没有花前月下的幽会，只有双目的交流和心灵的契约。笼罩读者心头的疑云越来越大了，对于男子的身份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应该更感兴趣了。爱伦坡在这里停止了故事的叙述，把这个叙述者放进来，作为事件的目击者，走到这个救人的男子身边，开始了身份的探索。作为这个陌生人的朋友，"我"走进了这个陌生男人一手创造的梦的世界，也就于惊诧中渐渐走向这位男子和侯爵夫人的故事真相。

说是故事真相，其实也不是真相，都是"我"的读者的猜想罢了。因为直到本书完结，这位陌生人也没出现名字，连出生地都是假的。他用极大的财富，造就着自己的梦，一个梦幻里的王国，而她——那位侯爵夫人就是这个王国里的女主人。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凄婉还是欢欣，也没人知道他们怎样结识，怎样恋爱，怎样分开的，只知道他是她心上人，她也是他唯一的爱人。所以，他们为了爱情相约了殉情！对，就是殉情！他们的第二次约会，那所谓的"空谷幽地"竟然就是跟阳界生死相隔的地方，是死亡之约！原来第二次幽会竟然是死后重生的约会。在他们看来，死了就能在一起了。真正的幽会！幽冥地府的约会！然而全篇却没有一点死亡的气息和悲哀。他们的死亡，也让人感觉像幽兰空谷地上的花开新生，像生命的迸发。这一切居然让人感觉到死亡的美丽。而读者也只有把侯爵夫人的自杀和这个陌生男子的死之前念的那两句诗，就是开头引用的那两句诗联系起来，才会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可是即使读者想说自己明白了，究根结底也还是不明白的太多了。

原来那两句诗就是殉情的铁证，是誓约。在他们自己心里，生不能相守，死也要相依。也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爱情在他们心里是美丽的。他们也如愿以偿地在一起了。可是读者却越来越糊涂，越想越后怕。他们之间的故事抛开不说，单说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这个陌生男人的还是那个侯爵的。假如是侯爵的，她就丧尽天良，怎么也是自己的亲骨肉，竟然装作失手而把孩子丢到水里；假如是这个男人的，那就更丧尽天良了。用自己的孩子吊一个情夫的约会，这实在有违母性的人格。也许那时候她就已经忍受不了相思，准备去死了？或者是她知道自己要去死，提前把孩子弄死？也或者是她准备践约——殉情的誓约，所以才会故意把孩子扔下水。想到这里，哪个读者脊背不冒冷汗？爱伦坡用了很多语言来描绘这个侯爵夫人的美丽，也许只是为了衬托她的蛇蝎心肠。原来，美貌与善良从来不是对等的。

世界也不是总是那么美好的。美好只存在梦里。所以爱伦坡给了读者一个梦的世界。这个陌生男人为自己造梦，每天对着侯爵夫人的窗户望着心上人，梦想着跟她卿卿我我，梦想着他们一起生活，梦想他给她的爱，给她她要的整个世界。诚然爱情是美好的。可是这样的爱情，除了叹息还能留下什么呢？

爱伦坡在开头就给读者创造了一座桥，一座叫做"叹息桥"的桥。而那个孩子落水的故事就在这座叹息桥发生。那位让人一见就再也无法忘怀的侯爵夫人就是在叹息桥上跟那个陌生男子在众目睽睽下"幽会"的。

故事真的令人只有叹息！叹息爱情的美好！叹息人心的可憎！叹息梦的伟大！叹息人世爱的魔法！也为爱伦坡诗意的笔触倾倒！

2020-11-16

花非花：

一个与文字为知己的女子。喜欢诗和远方，喜欢文学并热烈的追求着诗一样的人生。

“莫言性格多乖张，只把诗词当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