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丁耀明|​蒸饭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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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饭时光

磨损得亮丝丝的扁平盖，是经过长时间挤压形成的；下面的盒子还经久耐用，只不过白黄相间，洗不干净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住校读书人一天三餐蒸饭用过的铝饭盒就是这个样！而它盛装着的所有青春的驿动和温暖，从未离开过。

要上高中住校了，父母将我的生活、学习用品一样一样准备好，特意到杨家百货商店购买了崭新的饭盒，它呈长方形，银白色，像下井作业矿工的白色水壶一样闪闪发亮。我父亲叫善擅做毛主席像章的工艺师在盖子的正面和盒子的一个侧面以空心字的形状刻上了我的名字，他对我说：“饭盒是你在学校除了学习工具外，最用得到的生活餐具。”之前我从来没有用到过饭盒，一家人吃的饭菜要么父亲烧，要么矿上大食堂买着尝，很方便很自在。现在要到县城学校去过集体生活，开始培养自己的独立生活能力，我是既憧憬又好奇。

来到武义一中分部，这里是师生的生活区，在拥挤的寝室我们住了下来。我们蒸饭用的米，有三种来源，一是从家里带来，二是到粮管所拿钱和粮票购买，三是从农村同学处直接用钱换成米，这种最合算，可以节省粮票。蒸饭要提前一餐后，比如早餐吃完后准备中餐的饭，以此类推。在饭盒内放上米，用井里打上的自来水洗净米后放入适当的水，摆在一个边长1米多的正方形蒸笼上，蒸笼的四面用木板固定，底部用竹条隔着一定空位平行钉着，便于水蒸气直接进入蒸笼内催促饭盒里的生米煮成熟饭。

学校的蒸饭笼叠满了学生的饭盒，很是沉重，食堂人员不是个子高，就是长得粗壮，个个身强力大。要开饭了，只见两个工友，不管季节任何变换，都戴着厚实手套，扛着一根毛竹杆，中间拉着粗麻绳，面对面各站一边，用麻绳下的老虎钩钩住蒸笼底部居中边沿，“一二三”抬起，两个人还要右手托着竹竿头，左手分别扶着蒸笼，让它保持平衡，扛到外面的两个长条凳上，学生们就争先恐后寻找自己的饭盒，回到寝室，乐逍遥地吃起白米饭。

早锻炼结束，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我们要分别从学校大操场和本部快速冲到分部，抢到自己的饭盒，那是学生生活的一道勇气风景线，大家或快走，或小跑，或追赶，也许真的饿了，也许担心被别人拿错了饭盒，各有各的原因。抢拿饭盒的状况每天发生，有时井然有序，有时一哄而上，有时混乱不堪，甚至大打出手，虽然有值守师生，也无法预料和控制。

每到用餐时间，人潮涌动，学生要在大致相同的饭盒中找到自己的那个，就像野外寻宝一般，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有时候走了几圈也找不到自己那个饭盒，也是常有的事。后来，学校食堂进行了改革，要求学生在饭盒上做标记，注明姓名与班别，就餐前由工友按班别摆好饭盒，这样一来，学生就可以很快在食堂的水泥板桌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饭盒，再也不用为寻找饭盒大费周章了。

我与同是矿工孩子的钱青很要好，他的母亲何花女是当年东风莹石矿开创初期有名的十八个女工之一，那时我利用周末时间多次到溪里矿他家玩，多次泡洗了今天称为“温泉”的热水浴，何阿姨待人接物十分诚恳友好，很有风范。我和钱同学在学校学习生活形影不离，拿饭盒的任务基本上由个子高的他完成，只见他站在蒸笼旁脚尖一垫，眼睛仔细一扫，居高临下拿到了我俩饭盒。那时是凭票供应年代，根本买不到猪肉，我从家里带来单一的黄豆炒干菜，要配盒饭用餐一个星期，也感觉是那么的香喷喷，那么地下饭，那么的心满意足。　　

有一次我做值日生，打扫教室后赶去食堂稍晚了一点，看到仅剩几十个饭盒。起初我心里很轻松，觉得找到自己的饭盒很容易，不料在几十个饭盒周围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饭盒。我又饿又急，沮丧地看着不断有同学拿走他们的饭盒，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食堂工友陈宪宝看见了满脸愁容的我，在听我说明原委后，好心的他叫我等一会儿，说着转身进了自己房间，几分钟后，他端出了一碗米饭，上面附着咸菜炒豆芽，我感激地接过来，囫囵吞枣吃起来，格外地满足有味。一件巧合的事情，让我与同是义乌佛堂老乡的他成了好朋友，并且得到了很多便利：他可以提早帮我拿到饭盒，有时我可以不蒸饭，直接到他家里吃，也不需要自己带菜，花色品种多一点的菜可以充实自己的胃，真是爽口！

我们几个莹石矿和百花山的同学每餐后都要用老丝瓜囊清洗饭盒，不像一些同学一两天只洗一次，在周末回家之前，我们要到熟溪边取点细沙，将饭盒里外擦拭得纤尘不染，干净可鉴。高中两年我先后用了两个饭盒，主要是前面一个找不到了，也不能说被偷了，可能是谁拿错饭盒，吃完后发现了，就把它丟了或毁了，因为每个同学不想背上“小偷”的骂名。有的同学屡次丢失饭盒，哭鼻子的，谩骂的，嘲讽的，发泄不满的都有。与他们相比，自己还算幸运，有好同学、好朋友安慰，心中也就不可惜了，大不了向父母要钱买一个得了。

蒸饭相对于通校生来说，是比较新鲜的事。那时候不用早自习，住在县城的同学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家吃丰盛的饭菜，每当在教室里住校同学之间说起蒸饭的事情，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说啥，有的通校生为了弄清楚个究竟，就回家拿起饭盒跟着住校生体验蒸饭的滋味，现在想想蛮有意思的。

蒸饭时光，是一个时代人们生活水平的缩影。渐渐地，饭盒已经不再是住校生必用的餐具，学校食堂现在普遍用凹凸型餐具让师生打饭盛菜，蒸饭就此淡出了校园。虽然在农村插队、读大学和教书时我也曾蒸过饭，但起初在武义一中分部蒸饭时光的点滴亲历依然记忆深刻。那些走在蒸笼前急切寻找饭盒的激情，那些成长岁月中清纯的友情，那些极为简单却让我流连的美味，又一幕幕从眼前掠过！

作者简介：丁耀明，高级教师，喜好旅游、现代京剧、音乐、相声、写作等，作品多发表在报刊杂志及各大网络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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