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荣丽 | 我的周岁照
我的周岁照
文|高荣丽
很多年前,母亲从破旧的样包里,翻出一张老照片。
所谓的样包就是五、六十年代,用桑皮纸制作出的许多可储物的折叠兜,表面再用自己纺织的印画布浆裱。老物件历经沧桑岁月,外表已认不出颜色,里面的纸兜也已多处残破。但这个物件在记忆里甚是精美主贵的,一般娃儿们不得擅自翻动,里面多半放着各种鞋样、剪画、以及稀有的粮票布票和一家重要的资料单据之类等等……
翻出的那老照片,有着浓浓霉味,模糊斑驳,陈旧不堪,后来经母亲多次逼迫,才拿到相馆将照片修复返新,放大过塑。
这以后,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冷眼看着妈妈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翻着相册中那照片。看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一遍重复一遍或自言自语,或给他人说着:“小丽小时候最好看,真象花儿一样,你看她手拿大蓖麻籽叶,象个笑喝子……就是她拙长,越长越难看,大了长里驴头驴脸的……”。听到那句驴头驴脸又让我忍俊不禁,那意思是我长大了长相随父亲。摸一把自己的驴头驴脸,我怎么就想象不出母亲口中和那老照片中自己初生时的漂亮和美好。
这老照片是我的周岁照,时间是七十年代初,场景是在李河湾外那青砖大瓦房前,拍摄人是我那一生不凡的大舅李学富,照片中那个屁颠小孩刚刚会走路,似乎牙才长几颗……
每每看到妈妈翻出那老照片的时候,于我而言,就是一种伤害,莫名地总有一些复杂而深浓的情绪纠缠缭绕于我……
就是照片中这么个娃娃,时来天地皆同力,横空而出世,才有了我奔波困苦,运去英雄一生不自由……
老照中的婴儿似乎不曾是我,反正感觉没有一丁点儿我的样子,我冷眼,根本不屑去看两眼,甚至心生厌恶。后来,才慢慢明白,于心深处,我是多么的拒绝着去想象我初入人世的空间与时光;多么的不忍去回忆苍茫远去的过往岁月;又是多么地不满意现实中无所能力无所作为的自我啊。
人落魄,平添白发,再慢慢地静下心去看我的周岁照,油然升腾出责己之心,深感负了那个纯粹的小人儿。
历经尘世漂泊复辗转,由最初无知浅薄狂妄孤傲浑噩苦累的自我,再到创造自我体现自我证明自我的我,人生如战场一路拼搏厮杀。纵使到得有了自我奉献自我追求无我的我,这时再回首,这一生虽不曾万世悲鸿的惊涛骇浪,但岁月长河跋涉,把自己活成了孤军奋战的战士,虽勇必伤。
哪一个我都是活得灰头土脸,活得千疮百孔,活得四分五裂,活得修罗血肉飞煎熬疼痛。忆岁月,季更迭,苦痛辗转亦成歌,不管怎样的人生都是自我选择的结果,从而敬他敬己!敬重这万物自然有序的尘宇。
现实生活里,不管如何的深情悲喜,于尘嚣而言,终是过客。
世事波上舟,未曾展得风云之志,空负天生这几尺身躯,纵使世事洞明又往往深感自己空无学问,人情练达却成就不了这笔下文章。喟叹中细思,一朝纩息定,枯朽无妍媸,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冥冥里,时间中的尘埃,那些抚琴人倚楼的情深孤愁,那些“士固大意秋毫岂能干”的壮志豪情,那些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山山水水,那些高浪蹴天浮的风风雨雨,那些一轮秋影转金波的四季星辰……都沉淀凝炼出浩瀚且短暂的人生。
惯看人情翻覆,饮着零露残雪,苦渡天涯聚散,过眼朝晖日月。古人云:“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是吗?
修为,茶人溪心,寻访一处清静,幽玄虚静中,心印自然。我一点点平静,觉醒出认知自我接受自我,悲悯中亦善待着自我。
那周岁照,依托着一个时代,那定格的一瞬,那一抹沁色,又有了新的意义。阡陌纵横的角落,缤纷繁华的岁月,繁芜错杂的人世间里,就这样以我观我而我自知。
心有金刚,身是浮木,历经生死时光永不倒流,静默中,再看那照片中的人儿,他的稚幼,我的苍老,终成灰烬……深思漫想中,闭合自责和自我期望也逐渐平息。将灼骨之念,冥思苦想深埋到无人触及的心深处,随缘孤独的宿命,平平而知味,淡然生存,再无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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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荣丽,一个文艺大气的清丽才女作家,喜收藏,善鉴别,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工艺美术师,精于设计,雕刻作品备受方家好评。尤喜诗歌、散文,写得空灵飘逸,有作品童年系列、心灵絮语、亲近自然、岁月星河等,发于报刊和新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