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fps——影像救赎

文|汤旅 首发于MOViE木卫

在《希林公主》中,我们看到影院里的观众时而紧张,时而热泪盈眶。

如同《合法副本》,仍然是通过“表演”,创造出一种自反的情境。无法看到元电影的画面,正在电影银幕或电脑屏幕前的你,只能听其音效,将它想象出无限种可能性。

随后,阿巴斯又创作了艺术馆影像《五》。

自然,《24帧》则是阿巴斯晚期影像创作的延续。

而在此,我们丝毫不必惊讶于电影与影像之间的过渡、转换。 “影像”作为摄影媒介的艺术拓展,率先由美术、诗歌出身的艺术家去尝试。

在经历过两次现代先锋电影运动、战后实验电影创作后,叙事电影对先锋影像手法与观念的吸收愈加减少——它们仿佛回归传统,回归剧作法,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拍人、拍社会。

同样,欧洲三大电影节也展开了热烈的拥抱。在当代,电影与影像的分界诚然愈加明显,它们仿佛各司其职——

还残留着明显叙事艺术电影坚持在电影院中满足迷影观众;而取消宏大叙事的影像创作者都被列入当代艺术家范畴,在静静的白墙装置里循环播放。

艺术电影的创作者(如果真的还在做艺术的话),也自然无法满足被电影绑架的创作,都有意无意地向影像流动,或是交叉创作。戈达尔在68之后就意识到了这点,随后世界各地的新浪潮旗手们都多多少少有所领悟。当然,电影并不止于阿巴斯。但阿巴斯确实致力于电影的延伸。

在《24帧》中,绘画、摄影、影像三者融合,探究到了一种媒介考古学的状态。此处并不单纯强调发现旧的媒介,相反,它是一种新旧融合。

在木卫二首篇文章中,他提到了绘画的静止与摄影的“决定性瞬间”。阿巴斯以新的技术去解构这种静止性,带来了动态的绵延。阿甘本把影像比作“宁芙”(记忆女神),指出只有当影像与观众发生关系时,意义才会涌出。旧有的观念、意义是位于中心的,而往往是那些边缘的、被忽视的元素应该去被重注。

尼德兰画派的名作《雪中猎人》在被反复确定了中心意义后,阿巴斯运用其他媒介的动态化处理,将游离在视觉中心之外的元素虚构进来,绘画的视觉职责予部分以听觉,形成动与静之间的张力。同样地,全片的动静处理,表现出本雅明所论述的辨证影像, 以及阿甘本引用的这句:“不动与运动二者之间张力的中间停顿的瞬间”。

但这些并不足以让这部作品打动人。在空旷的影像中,阿巴斯并没有取消内容,它如同那些厚实的树木,在静中观察自然变化。实际上,在每一“帧”中,我们大致都能读取、感受到内在的叙事内容。

例如在第8帧中,四根树桩上分别站着四只海鸟。而它们处于后景之中,动态的影像将细节更加具体化,在冗长的镜头中,第三根柱子的海鸟与另一只海边扑翅而来的海鸟开始轮流站岗,紧接着其他柱子的海鸟也开始轮班。一阵海浪,其他海鸟都成群飞向他处。但却那只末班归位的海鸟不幸落单。

类似的动物情节还有许多。

在避寒的雪山中,成群的羊聚集在一团,低下头围绕着大树抵挡风寒,而画面右下侧的小黑狗同样也在异族里徘徊取暖。几只狼犬在雪山里形成调度关系,一种落单与抢夺的情节呈现其中。

阿巴斯将动物当作电影中的人物进行走位调度处理。它们时而争斗、时而团结。在科普纪录片中,例如《动物世界》、《猫鼬的故事》,影片制作者会通过专断的旁白进行解释,以人类的视角观察动物之间的争夺、复杂关系。

但阿巴斯作品里处理的动物,既不是《海中怪兽》(《利维坦》)中的纯自然感官体验式,也不是单纯的人类视角。它更像是临界在人类视角与客观之间。

人类时常藏匿在这部影像里,通过声音、前景或后景——明显的有枪声、脚步声,暗示性的也有播放的音乐;在树叶摇曳的影子里,时刻不要忘记人类的存在,音乐此处并不只是美感与情绪,它始终提示着有一个不同于画面主体的视角。

同时它基于摄影作品,也因为构图而表明处人为的痕迹——例如在狮子交媾中,透过山岩窟窿的构图分明是摄影师的常见处理手法,但它藏匿了起来,静静观看不同物种的交媾;在群鸟相争的街道中,来来往往的车明显提示,除此之外仍然要注意它的构图,一个常见的摄影手法,同样是人类的目光观察。

但《24》帧里也经常有开阔式的构图,这使得我们暂时忘记掉背后的摄影师,接近自然的状态。这时,就很容易打破物种的偏见与界限,只是当作一个事件去呈现。

质疑人类中心的观点开始被吸纳,连同欧美中心一起,随着忽视的文化慢慢崛起。在这个处理上,电影出身的阿巴斯则比当代艺术家要实在许多。在美国当代影像家杰姆斯班宁(James Benning)的作品里,两个小时对准湖泊或者天空的固定镜头,显然十分偷懒了。

未经过艺术加工的自然,反而是以作者、摄影机的身份强行将观众拉到艺术馆里感受自然。在艺术馆的展厅里,也时常有所谓的声音艺术家,收录大自然的声音,如雨林鸟鸣、深海巨兽,但仅仅只是通过媒介纪录,然后放进艺术馆,交换场所,提供一种现代体系下的观看、聆听方式。

在许多空洞的影像、声音艺术中,我们并不能感受到内容。它甚至是一种虚伪的“动物主义”。

阿巴斯的影像中,我们一直都能感受到观看-反观的内容和复杂的信息。

在巴黎铁塔的那场中,主体终于变成了人,演奏的吉他手介于静态图像与摄影师的观看之间,对图像弹奏,对镜头反观。不同物种之间也形成了一种联动关系,树木、牛羊、鸟、风、雨、人全部处于相互联结、影响的状态中,形成了实质有张力的缓慢影像。

第24帧,阿巴斯回归到纯诗的状态:没有复杂的情节,通过窗外树木,与音乐响动,组成的是纯诗,去掉杂质的叙事状态,完成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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