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乡的燕子红
家乡的燕子红
伍峰||湖北
今年春节来的有点晚,立春过去了一个星期,气温回升,春潮涌动,柳枝上冒出了指尖大的嫩芽。可喜的是,疫情得到了控制,省内回家不受限制了。但回家过年的人不是很多,村子很安静。我有个多年的习惯——在家时爱到附近的山上转悠,走走曾经走过的小道,闻闻曾经熟悉的花草。新春刚过,这里的树啊、草啊,还在沉睡,大别山里的春天总是要迟来一步。远处一两朵早开的花儿,给黑魆魆的山林增添了一抹亮色。
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落在了几株不起眼的燕子红上,它们抱着团儿挨在一起,静静立在那儿,旁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树,很难辨出是什么树,要不是我对燕子红一直有一种情结,它的形象早就烙印在脑海中,也不会这么快地认出它们。
长大的燕子红有一人多高,走到跟前,光秃秃的枝条肆意地张开着,树干圆滑粗壮,毫无冻缩的样子,好像在告诉我们,它们已熬过冬季,正蓄势待发,只待春日阳光一照,就开始新的生命轮回。
燕子红就是映山红,也叫杜鹃。
我们家乡的人爱把映山红叫做燕子红,意思是燕子来了,花儿就红。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这样叫了,他们嫌这个名字土气,都“映山红”“杜鹃”地叫着。
每年的四、五月,是家乡燕子红花开的季节,那时漫山遍野红彤彤的一片,很是好看。
当地作家刘醒龙曾写过一本《燕子红》的中篇小说,描写了改革开放初期,几个青年农民进城打工的经历。书中主人公陈东风和翠谈恋爱时,有这样一段描写:
她侧转身轻柔地摘了一朵燕子红,低着头问,你吃过这花瓣吗?陈东风摇摇头。翠又问,你敢吃吗?陈东风明白这话的意思,可他还是只能说,燕子红能吃吗?翠将花朵叼在口里轻轻咬下半朵,双唇嚅动了一阵,然后问,你晓得它是什么味道?陈东风说,是苦吗?翠说,不苦,有一点儿酸,还有一点儿甜。
可见这个当地大作家对燕子红也很喜爱,大概亲自品尝过燕子红的花瓣,说是酸酸的、甜甜的,像初恋的味道。其实,在我们老家,燕子红的花是不拿来食用的,甚至是不能吃的,大人们都说燕子红的花有毒,所以孩子们都不知道那花瓣什么味道。《本草纲目》上介绍杜鹃花时说 “小儿食其花,味酸无毒。其黄颜色者即有毒,羊踟蹰也”,羊踟蹰就是杜鹃。由此可知,红色的燕子红是无毒的,味道酸酸的,黄色的有毒。小说中那花瓣是红色的,是能够食用的。
不光是不吃花,我们小时候也不大去闻其香气。听大人们说,闻燕子红的花会烂鼻子,吓得我们都不敢去闻。现在来看,这大概是因为闻的是黄颜色的花。那么,红颜色的花闻起来是什么样的呢?记得有几次,我特地去闻了闻那香气,的确没有很好的体验,感觉它的香气很淡很淡,只有鼻子靠得很近才能闻得到,而等你多吸几下鼻子,想感受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香气时,它又飘走了,闻不到了。这种感觉,让我对燕子红的花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它红得好看,也不会摘一两朵,像兰花一样插在花瓶里,养个十天半月的,当时只觉得它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这种感受没过几年就发生了变化,渐渐地明白,燕子红的美不是靠其香气,也不是靠其一枝独秀。它的树很美,它的花也很美。它的花美是不容置疑的,鲜艳鲜艳的那种,开起来像石榴花,而当它们一齐开放时,那美景更是动人。刘醒龙说,“燕子红花开的时候漂亮极了,像一片彩云,像一堆织锦”。那是靠群体的气势,抱团的力量。
燕子红的美还在于它的坚韧顽强。它不择地势,平地上、峭壁上、沟渠里,她三五成群地开着,没有一点娇贵的样子;它不择友邻,荆棘旁也好,松树下也好,有土壤的地方就有它的一片天地。
正如一首诗所写:
开在二月笑春风,
崇山峻岭尽绯红。
一夜春雨加倍俏,
愿吐芬芳伴青松。
这首诗从我十几岁时起就一直珍藏着,是家乡一个叫黄尚文的人写的。一个春日的上午,燕子红开得正艳,我们几个小伙伴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正好黄先生从旁路过。大概看到我们是学生吧,他也一起坐下来,把自己刚写的两首诗讲给我们听,一首就是这首《映山红》。还有一首是写兰草花的,里面有两句让我记忆犹新:“相传卷舌因针刺,斑斑血迹馥万春”,说的是兰草花的典故。
那时,我对古诗刚有了些兴趣,加上记性好,回家后就把两这首诗抄在一个本子上,那本子陪伴了我很多年,一次搬家中才不慎丢失。
后来听说,这位叫黄尚文的先生在县文化馆工作,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文人。从他那里,我对燕子红又多了一分了解:正是有了燕子红们的映衬,才有青松的伟岸,群山的壮丽。
上大学后,很少听到有人叫“燕子红”了,更多的是“杜鹃”,看到的,也不再是家乡的那种高高大大的燕子红,而是人们种在庭院的、栽在花钵的矮矮的杜鹃,相比家乡的,这些杜鹃似乎少了些野性,也没有那些倔强劲了。
杜鹃,是一个诗意的名字,提起杜鹃花,必想起杜鹃鸟。杜鹃花开的时候,杜鹃鸟也在日夜鸣叫,它们相依相伴,彼此不分。这里还有一个凄美的故事:
据传,古代蜀地有一个名叫杜宇的国君,在位期间,教民务农,深得人心,后来被害死,冤魂化为杜鹃,其叫声似乎是“不如归去”,似有诉不尽的哀怨。唐代诗人李商隐《锦瑟》“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说的就是“思人”,诗人李白《宣城见杜鹃花》诗“蜀国曾闻子归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杜鹃有了“思归”的含义,子规鸟就是杜鹃鸟。
在我们老家,杜鹃花开放时,人们开始忙于春耕,这个时候,杜鹃鸟日夜鸣叫,人们听到的是“布谷”“布谷”,杜鹃鸟就是人们说的布谷鸟。
杜鹃鸟有诸多名字,本质就是一种鸟;燕子红有不同名称,其实是一样。
虽然名称变了,由燕子红而映山红,而杜鹃,这么多年来,我对燕子红的喜爱未曾改变。
它时而朴实无华,时而绚丽多姿;它既爱清静,又爱热闹。
好像与我们的时代一样。
燕子红爱热闹,正好迎合了现代人的需要。如今,家乡的燕子红被商人开发了出来,很多地方成了旅游景点,一到花季,窄窄的山道上游人如织,从山谷到山顶,美丽的杜鹃花绽开笑脸,大大方方地迎接着客人的到来。“人间四月天”,满山尽杜鹃,只是满山喧哗中,难再觅昔日的宁静。
再过一两月,眼前的几株燕子红也将盛情地地开放,一样开得鲜艳,开得热烈。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伍峰,湖北黄冈中学高级教师,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从小爱好中国古代诗词、现代文学评论。曾在《湖北日报》《黄冈日报》《芳草》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随笔、评论、新闻报道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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