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谈风水》外篇:《青囊奥语》首四句释
【转自果行讲堂网文】
一
大家都知道，刘老师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一个躲进小楼成一统的人。
不过，看到外面江湖上很多大师拿着所谓的“奥语”进行挨星兼卦，然后忽悠，忽悠，忽悠……刘老师忍不住要感慨：
看来，是有必要进行学术普及了。
此次讲座，纯属学术普及。看不懂的同学，或者不想看的同学，刘老师忍住恋恋的不舍，对同学们说：
此次，就当做刘老师孤芳自赏吧。允许大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逃课吧。（同时欢迎直接看最后一段的最后两句）
这次的讲座，刘老师估计认真阅读的人数，不超过十人。
——同学们要不要和老师打个赌？
二
据传为杨筠松所作的《青囊奥语》，为地理六经之一，尤为理气家经典。（但此文究竟是否为杨氏所作，后人颇有疑意。清人丁芮樸《风水祛惑·杨曾书》肯定不是杨氏所撰，云：“高其倬曰'世传杨公诸书，皆后人伪托，惟《撼龙》《疑龙》二经是真书’，乃是先得我心之言”，“风水之术大抵不出形势、方位两家，言形势者今谓之峦体，言方位者今谓之理气。唐宋时人各有宗派授受，自立门户不相通用……九星之名，特取譬之假象耳”，“《青囊序》言五行凡四见，《青囊奥语》言五行凡二见，《天玉经》言五行凡十一见，而《撼龙经》云'龙家不要论五行’，此皆显然舛异者也”，“《青囊奥语》云'又见郭璞再出现’，不知郭璞《葬书》晚出，非杨所及见。又云'颠颠倒，二十四山有珠宝；顺逆行，二十四山有火坑’，此元陈致虚之语，乃丹家修炼之术也……又云'太极分明必有图’，此亦宋以后之人说”，“均系宋元明之故事，杨筠松何缘得以预见？”“《青囊奥语》《青囊序》《天玉经》《都天宝照经》诸理气书，考《宋史·艺文志》及晁公武、陈振孙两家书目皆不著录，其为伪撰无疑。”还有学人认为，杨筠松生前可能并无著述，就连后世所认为杨氏著述中较为可靠的《撼龙经》和《疑龙经》，大概也是后人整理汇编而成。《江西古今书目》未见题为杨筠松撰的任何书目，“据康熙《江西通志》载刘江东事云'初，杨与曾并不著文字，江东稍有口诀’，杨筠松与曾文辿应无著述传世。但史籍记载题杨筠松所撰之风水著作却不少，最早出现的是北宋郑桥《通志·艺文略》所载'《鼓角沙经》一卷，杨筠松撰’。之后是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二载……陈振孙所载与杨筠松有关的著作中仅《杨公遗诀》卷专题杨筠松姓名，但从书名来看，与前面提及的《地理口诀》一样，此书更像是后人汇编的杨公相地口诀，区别在于《杨公遗诀》专录杨公一人”。）
《青囊奥语》首四句，依《四库全书》本所录，为：
坤壬乙巨门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破军。巽辰亥尽是武曲位，甲癸申贪狼一路行。
此四句，在明代李国木《地理大全》（明崇祯金陵怀德堂刻本）所录，文字略有不同：“坤壬乙文曲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廉贞。巽庚癸俱是武曲位，乾甲丁贪狼一路行”。魏里许释为：“先天河图十二支，后天洛书八干四维，附文上篇，专言天卦挨星五行。天干从地支。此篇专言地卦，三合五行地支从天干。坤申同宫，壬子同宫，乙辰同宫；申子辰三合水局，而坤壬乙附之，故亦为水，水为文曲。艮寅同宫，丙午同宫，辛戌同宫；寅午戌三合火局，而艮丙辛附之，故亦属火，火为廉贞。巽巳同宫，庚酉同宫，癸丑同宫；巳酉丑三合金局，而巽庚癸附之，故亦属金，金为武曲。乾亥同宫，甲卯同宫，丁未同宫；亥卯未三合木局，而乾甲丁附之，故亦为木，木为贪狼。”
明代徐试可《天机会元》（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亦录为：“坤壬乙文曲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廉贞。巽庚癸尽是武曲位，乾甲丁贪狼一路行。”原注为：“文曲，水也；廉贞，火也；武曲，金也；贪狼，木也。此双山五行也。”其后有“双山五诗”，谓：“庚酉癸丑巽巳金，甲卯乾亥属乔林。丁未甲乾成木局，乙辰壬子水沉沉。坤申与坎同波浪，艮向离丙火来侵。辛戌双山和射斗，流神来去定凶祯。”清代叶九升《地理六经注》（乾隆大成斋刻本）所录亦为：“坤壬乙文曲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廉贞。巽庚癸尽是武曲位，乾甲丁贪狼一路行。”释为：“此明双山五行法也。申子辰，水局也，而坤壬乙从之。故皆属水。申子辰之为水，人所共知，而坤壬乙之为水，人所不知也。故首明之。”清陈诜、陈应麟《地理述》（《四库未收书辑刊》第九辑十二册）所录亦为“坤壬乙文曲从头出”等文字，谓：“《青囊奥语》不过双山五行，即《玉尺经》之所从出。”清释如玉《地理直指原真》（康熙三十五年刻本）亦录为：“坤壬乙文曲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廉贞。巽庚癸尽是武曲位，乾甲丁贪狼一路行。”释为：“坤壬乙为生旺墓皆可立向，文曲为水局，盖双山合申子辰局宫也。艮丙辛亦为生旺墓皆可立向，廉贞谓火局，盖双山合寅午戌局宫也。巽庚癸亦为生旺墓皆可立向，武曲谓金局，盖双山合巳酉丑同宫也。乾甲丁亦为生旺墓皆可立向，贪狼谓水局，盖双山合亥卯未同宫也。时师每谓墓向不可立，不知左右有生旺水到堂可立，墓向四局皆然，不可不知。”清李三素抄本原题为“天机一贯青囊奥语，杨筠松原本”，原题后注有文字：“《天玉经》为罗经解之祖，挨星为花甲五行之祖，即纳音兼前后，兼即三七二八，共路两行，即乙与丙交，辛与壬会。杨以传曾要诀，尽于此矣。末即又云：更有收山出煞法，亦兼为汝说。盖山之神煞，论水；而水之神煞，论局。故又授之奥语。”李文所录文字与上述几家同。清王道辅《校正青囊经》（康熙年间刻本）亦录同样字句。注此四句为：“杨公立四大水局救人知所准也。单主阳水局名天卦，水神以配右旋阴龙之用。谓之天卦者，俱从天干位上起长生，顺排生旺墓等，其分宫用挨星盘，凡布九星亦从此盘于本水库起，破库顺排九星于十二宫，定贪巨武三吉之水。《奥语》中以天卦阳水神于四维立坐布局作首章为例，而阳水神入干布局可推阴水神名地卦者，不在此例。”又谓：“坤壬乙者，盖言坐坤山以收壬方之来水，入堂倒右而出乙，配右旋辛金龙，得生旺互交归墓，此即辛壬会之意，合申子辰水局，故曰'文曲从头出’也。艮丙辛者，盖言艮山以收丙方之来水，入堂倒右而出辛，以配右旋乙木龙，得生旺互交入墓，此即乙丙交之意，合寅午戌火局，故曰'位位是廉贞’也。巽庚癸者，盖言坐巽山以庚方之来水，收入明堂倒右而出丁，以配右旋癸水，乾得生旺互交入墓，此即斗牛纳之意，合巳酉丑金局，故曰'尽是武曲位’也。乾甲丁者，盖言巽乾山甲方之来水，收入明堂倒右而出丁，以配右旋癸水，乾得生旺互交入墓，此即金羊收之意，合亥卯未水局，故曰'贪狼一路行’也。《奥语》藏神至此，岂浅学所能测哉！”
清蒋大鸿《地理辩正》所录文字与《四库》本同，为姜垚注黄学颉增释。其题下有注：“杨公得青囊正诀，约其旨为奥语，以元空之理气，用五行之星体，而高山平地之作法，已该括其中。然非得其真传口诀者，索之章句之末，终不能辨。谓之奥语，诚哉，其奥语也。”此四句，注为：“挨星五行，即九星五行也，贪、巨、禄、文、廉、武、破、辅、弼，一一挨去，故曰挨星。元空大卦五行，亦即挨星五行，名异而实同者也。此五行原本洛书九气，而上应北斗，主宰天地化育之道，干维元运万古，而不能外也。”
清元祝垚《地理辩证批论》，录为：“坤壬乙巨门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破军，巽辰亥尽是武曲位，甲癸申贪狼一路行。”其引张心言补注曰：“坤中之升，壬中之观，二运巨门也。乙中之节，八运辅星也。二与八通，取八运以辅二运之偏。故姜注坤壬乙非尽巨门而与巨门为一例。丙中之大有，七运破军也。若艮中之明夷，辛中之小过。三运禄存也，七与三通，取七运以补三运之偏。辰中之履，六运武曲也。若巽中之大畜，亥中之萃。四运文曲也，六与四通，取六运以补四运之伤。甲中之离，一运贪狼也。癸中之益，申中之未济，九运弼星也。一与九通，取弼星以绵贪狼之泽。”
清端木国瑚《杨曾地理元文》（道光五年刻本）录为：“坤壬乙廉巨从头出，艮丙辛巨门与禄存，巽庚癸贪狼武曲位，乾甲丁巨武一路行。”与诸家迥异。注为：“此三卦天星也。从掌上天定卦翻出，以二十四山纳甲相配用，坐正朝零，法分山水，二诀为挨星脱煞之用。又坤壬乙艮丙辛巽庚癸乾甲丁，列双山五行为挨星布局之用。其用三卦可谓奥矣。《天玉外传》：巨武双关，乾甲丁，甲丁山变，更廉贞带巨。坤壬乙，壬乙生荆棘，巨吉禄凶。艮丙辛，丙山见破军。贪巨武曲，巽庚癸，庚山官化鬼。即此推求四十八，挨星为脱煞。山水卦分吉凶，星变即本此四句合《外传》，看之山水二诀益明。”又云：“他本作'坤壬乙文曲从头，艮丙辛位位是廉贞，巽庚癸尽是武曲位，乾甲丁贪狼一路行’四句乃三合家所传，又作'坤壬乙巨门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破军，巽辰亥尽是武曲位，甲癸申贪狼一路行’四句是元运家所传。以字句究之，是三合家改《奥语》句作三合，元运家又改三合句作元运也。”
此言，将三合、元运两派全然否定。后世三合、元运，又断然否定端木氏之言。此首句之注，更为惘然矣。
此首四句，大有分歧。如前面所引，现今可见版本大致有三种不同说法：
其一，以蒋大鸿《地理辩正》和《四库全书》等为代表，录为“坤壬乙巨门从头出”。因蒋氏和《四库全书》的巨大影响力，此说逐步流行于世。如被近世奉为玄空实践案例经典的《宅运新案》、《二宅实验》等即用“巨门”。
其二，以李国木《地理大全》等为代表，录为“坤壬乙文曲从头出”。这一观点在明末至清中叶之前较多见。
其三，以端木国瑚《杨曾地理元文四种本》为代表，录为“坤壬乙廉巨从头出”。这一观点因明显与其他地理之书不同，极少有人认同。
对于上述三种观点，学人各持己见，认为对方是“肆意篡改杨曾原文”，导致原诀被歪曲。例如沈祖绵就认为，“坤壬乙文曲从头出”乃是张受祺篡改：“华亭张受祺式之，与蒋大鸿同时且同里闬，著书甚多，然不敢公然攻讦蒋氏，其改坤壬乙一诀。”有人则认为“坤壬乙巨门从头出”，是蒋大鸿私自篡改原文。如今人李定信就认为，“明末蒋大鸿为其所为'三元玄空地理’制造理论根据而篡改杨公《青囊奥语》，是没有义理的。诚如姜垚黄学颉增释所说的是'善后良策’，望读者深思之。”至于端木国瑚所引“坤壬乙廉巨从头出”，大多数人认为是其肆意妄改而来。如沈竹礽便认为：“因端木氏聪明绝人，其所不能解者，动将原文改窜。如《奥语》开篇，即改为坤壬乙，廉巨从头出；艮丙辛，巨门与禄存；巽庚癸，贪狼武曲位；乾甲丁，巨武一路行云云。”
究竟是谁篡改了《青囊奥语》首段原文？据现有材料来分析，可以发现事实并非如沈、李等人所断定的那么简单。
对蒋大鸿的生卒年月，一般认为大致为明末清初人（亦有谓其生于1620年卒于1714年）。据《清史稿》列传二百八十九之记载：“蒋平阶，字大鸿，江南华亭人。少孤，其祖命习形家之学，十年，始得其传。遍证之大江南、北古今名墓，又十年，始得其旨；又十年，始穷其变。自谓视天下山川土壤，虽大荒内外如一也。遂著地理辨正，取当世相传之书，订其纰缪，析其是非。”据《绍兴府志》记载，蒋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朝廷开史局而不就，可见当时已颇有名望。据《相地指迷》中的记录，蒋大鸿自序于己亥年（顺治16年）写成，因此暂可认为蒋氏的重要著作大致最早于1660年左右完成。沈祖绵认为“华亭张受祺式之，与蒋大鸿同时且同里闬，著书甚多，然不敢公然攻讦蒋氏”；就算张受祺与蒋大鸿观点不合，乃至相互有攻讦之处，但明代《地理天机会元》本、《地理大全》本等都在使用“文曲”诀，如现今可见的明代徐试可《天机会元》一书，有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文林积善堂陈奇泉刻本，用“文曲从头出”；明代崇祯年间金陵怀德堂刻本《地理大全》“二集理气密旨”，其录《青囊奥语》一卷用的亦是“坤壬乙，文曲从头出”，其年代都早于张受祺，因此沈祖绵认为“张受祺篡改巨门为文曲”，并不可信。
再看“蒋大鸿篡改”说。据姜垚的《从师笔录》，蒋大鸿谓“坤壬乙一诀，经人妄改，已数十种”，可见当时已有多种版本的“坤壬乙”出现，“巨门”亦无非是其中之一。“巨门”诀除蒋大鸿所用外，权威的引用应该是《四库全书》本。《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旧本有注，托名刘基。李国木复加润色，芜蔓殊甚。又妄据伪《玉尺经》窜改原文，尤为诞妄。今据旧本更正，并削去其注，以无滋淆惑焉”，由此可见，《四库》本是据托名“刘基”的注本所来，然《四库》并没有特地说明“据旧本更正”的是哪些地方？又是否包含“巨门”诀？《四库全书》收录“巨门”而非“文曲”，极有可能是选取版本上的不同。
因此，这里有可能正如端木国瑚所言：“以字句究之，是三合家改《奥语》句作三合，元运家又改三合句作元运也。”《四库全书》之后，“巨门”逐渐成为常用的口诀，“文曲”逐渐边缘化，有可能是《四库》的影响力所致。
至于《青囊奥语》首段之义，为堪舆家秘而又秘之诀，一般而言，其解读方式大致可分为三合和三元两派（或三合和玄空两派，或江西和福建两派）。即便可以分为这两大派，各派内部的解读亦多有不同。例如仅理气一派，内部就有不少异见，“前人所误解者，其要点有五：一，不知下卦起星之别。今自命知玄空者，仅知下卦，能知起星者，实未之觏。二，不知先后天之别。后天用也，先天体也，不能舍先天言后天。三，不知直达之向用卦，补救之向用星。四，不知起贪狼之法。盖位位有贪狼，卦卦有贪狼。姜汝皋非巨门而与巨门为一例，姚铭三挨法有一定之例，然起星有殊耳。其言何等聪明，惜未敢明说耳。五，不知子未卯，一三禄存倒，与坤壬乙巨门从头出有别，混而为一，于是误入歧途矣。”
以理气派玄空学而言，“巨门”之诀的解说至清末沈竹礽基本厘清。具体细微之处，当代有王亭之氏进一步解说，认为章仲山注解“坤壬乙，非尽巨门，而与巨门为一例；艮丙辛，非尽破军，而与破军为一例；巽辰亥，非尽武曲，而与武曲为一例；甲癸申，非尽贪狼，而与贪狼为一例”，“此姜氏之说，已发其奥”。不过，他认为姜氏对于起源，未言其奥。“二十四山，皆相对合十，替则有合十，有用九，有用六。坤壬乙巨门，与艮丙辛破军，巨门二，破军七，二七是九，九即用九，故曰九星。《天玉经》云：'五星配出九星名，天下任横行’，是也。巽辰亥武曲，而对待之乾戌巳，亦是武曲。武曲六，即用六也。乾巽两宫何以用六，因五在中，顺飞乾为六，逆飞巽为六也。甲癸申贪狼，不言对待，其对待及庚丁寅也。此三字皆右弼，贪狼一，右弼九，是合十也。”
不过，就算是玄空一派，以二十四山起星，此诀只提到十二山，所以亦成为千古疑案。蒋大鸿传与姜垚，将口诀补充为：“子癸并甲申，贪狼一路行。壬卯乙未坤，五位为巨门。乾亥辰巽巳，连戌武曲位。酉辛丑艮丙，天星说破军。寅午庚丁上，右弼四星临。”于楷《地理录要》“挨星歌诀”口诀为：“坤壬乙卯未亦起巨，艮丙辛酉丑同破军，巽辰亥乾戌巳武位，甲癸申同子俱贪，庚丁午与寅尽弼路，挨至廉中宫位里眠。”但此诀被后人否定，认为错误颇多。《补龙水神图诀》口诀为：“贪狼子癸与甲申，壬卯未坤乙巨门。四六宫中皆武曲，酉辛丑艮丙破军。寅午庚丁四位上，挨来右弼次第临。”《天玉经补注》诀为：“坤壬乙未卯五位巨门星，艮丙辛酉丑之宫破军停，巽辰亥乾戌巳属武曲位，甲癸申子宫贪狼一路行，寅午丁庚位还从右弼转。”吹齑子《挨星口诀》为：“子癸甲申贪狼寻，坤壬乙卯未巨门。乾巽六位皆武曲，艮丙辛酉丑破军。若向寅午庚丁上，一律挨来是弼星。”这样一来，总算将二十四山的起星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