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贤：母亲97岁了，在她面前80岁的我还是个娃！

我的母亲（三）

作者 郭玉贤

节俭持家事 风范昭后世

母亲年轻时身材窈窕，长相美观，心灵手巧，干净整洁，衣着得体，人见人赞。

我们家姊妹虽多，小时候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无论是穿新衣，还是穿旧衣，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上学外出、走亲戚，任何时候出门都是整整齐齐。

97岁的母亲在念毛主席诗词

家境虽不富裕但屋里屋外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灶房里的锅碗瓢盆，擦洗光亮，摆放有序。

母亲过日子特别节俭，从不浪费一片碎布、一片菜叶。记得母亲把家里的布片、布条都各尽其用。把小布条缝成布带带，有的做成纽扣，有的做成鞋带，有的做成帽带，有的做成敲打衣服灰尘的摔子。小布片更宝贵，根据颜色不同，有的做成荷包，有的做成香包，有的做成小孩风衣、风帽、老虎头鞋的鼻子、眼睛、耳朵、嘴，有的可以对起来做花衣、做成补丁，塾鞋底、塾袜底。

在她的手里没有废物，一切都是宝贝。随我进城后，剪纸花的红纸边角也不肯丢弃，一堆一堆的收起来装在盒子里，抽空再剪成小花，用来把它贴在十月一做成的寒衣上，寒衣显得好看了许多。

母亲性格绵软温柔，但很坚强。她的两次腿部股骨头骨折，应该有极其难忍的疼痛，年龄都已是90岁了，但母亲从来没有大声呼喊过疼痛，就连小声呻吟也没有过。我多次亲眼看她疼得流眼泪，咬牙切齿，但从不大呼小叫。她竟然能在两次骨折的半年后，拄着拐杖走路，第一次是拄单拐，第二次拄成双拐。由于忍痛坚持锻炼，几年来能自己上厕所，喝水吃饭，避免了长时间卧床不起的痛苦。

母亲在骨折期间爱干净的特点更加让人瞩目。在卧床不起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在床上拉过一次粪便，如要拉屎拉尿，她都咬牙忍受刺心的痛，撑起身子一点一点挪动到床下的坐便盆上，然后再忍痛挪回床上（有人在时会抱着她坐在便盆上）。从来不用“尿不湿、纸尿裤”之类的东西。

2019年国庆假期，几个妹妹在我家相聚，看我管母亲很累，提出轮换着侍奉母亲，让我休息一段时间，我确实感到疲惫，内心里非常感谢妹妹们的体贴。

母亲被接走后，先由华县的小妹管。天冷的时候，又去西安妹妹家里，西安妹妹家里暖气很暖和，母亲在西安度过了一个很温暖的冬天。春节前后全国到处出现了新冠肺炎疫情，母亲无法回到我这里，我和母亲分离的时间比较长，一直到2020年5月30日才回到我家。

母亲笑了

母亲在我家的时候，她拄着双拐一个人能在房间里闲转，能上厕所，能走到阳台晒太阳。这次回来，她变得不能拄拐，不能站立，不能走动了。我知道几个妹妹都是好心人，照顾母亲也很尽职尽责，但她们毕竟没有我熟悉母亲的生活习惯和母亲的脾气。在我家我让她锻炼走路，她听我的话，在其他人家里，母亲是不会听她们话的，几个小妹也拿她没办法。时间长了，她越不锻炼越走不了路。一条腿变得很僵硬，打不了弯，另一条腿旧伤加重。睡着不能翻身，更不能起来坐着，腿也抬不起，坐和睡都十分困难。

自从母亲回来后，为了方便母亲生活，我再没有睡过床。陪她睡在沙发上，她睡一头，我睡一头。这样她能看到电视，精神不空虚。白天黑夜，母亲坐着要躺下，躺着又要坐起来，她的腿脚又不能自理，我不厌其烦，扶着她的身子，理顺她的双腿。大小便，我很费劲的在身后抱着她的身子把她放在便盆上，才能完成。比过去照顾她，受得艰难更多了。我的阳台上有一张床，我常常把母亲抱在椅子上坐下，把椅子背搬成半倒，拉着母亲到阳台的床上躺着晒太阳，坐着看后院景色。

母亲很怕我离开她的视线，白天常常睡觉，你看着她睡得很香甜，还打着呼噜，但千万不能离开她。我坐在她视线内的窗前看书或写字，她睡得很踏实，什么事也没有，但若要离开不到几分钟，她立即呼喊我的名字，我上厕所、在灶房做饭，她都是在不停地喊着，有时候喊玉贤，有时候叫大姐，她叫我的声音让人听着很悽惨、很悲伤。听着她的叫声看着她想动不能动的痛苦和可怜，常常让我伤心落泪。有时候我贴近她的脸告诉她，我出去给你买好吃的，她便很快拉住我的手说，不买不买，有馍就行，有时候还说，我把你连累的……母亲的心里是怕我离开她，是怕我累着了，也舍不得让我花钱。

母亲很想走路，重回过去。多少次她一个人默默地哭，我坐到她身旁问她为啥哭，她怎么都不回答，好多次都没问出理由。我不停地揣摩母亲的心事，有一次我拿两根拐杖让她试试拄着站一下，她突然又哭了起来，她才告诉我说，我走不了路啦。母亲三天两头问她的拐杖在不在，每当她说到拐拐，我都要拿给她看看。她把自己的鞋放在脚旁，很费劲的，穿了脱，脱了穿。脚也想抬起来，但她再费劲也抬不起来，我也想让母亲重新站起来，重新迈开脚步。

母亲已经96岁，虽然有点失忆，但并不糊涂，她知道要吃要喝，吃饭不用人喂，拉屎拉尿都会告诉我。她很爱干活，常对我说给她寻些活让她做，她已经纳了两只袜底，针功还像过去一样的均匀，画花、剪花是她常常要做的事，不论画和剪也像过去一样认真细致。只要母亲有活做、拿着针线，动起了剪刀，母亲的心情就特别快乐。

母亲在看手机

母亲的坚强，体贴女儿之举，更让我敬佩。有时候晚上她看我非常劳累，睡得很踏实，自己想小便就不打扰我，便自己用双手拉着身下的垫物，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坐起来，再一点一点揭掉身上的被子挪到便盆上，有一次我被她惊醒，偷偷看到了她的动作，我泪流不止。

已近百岁的老人，母亲思念故乡故土，但更爱我。每每我家里来人，她都要问人家回不回下庙。有一次我开玩笑说把她送回去，她便给我说，我走了丢下你一个，我在这，能给你做伴。母亲牵挂着我的孤独，她也很明事理，有时我有不得不去办的事情，需要出去几个小时才能回来，我把母亲的吃喝之事安排好之后，给她说清楚，我出门办事，她便说你去，我在屋里睡觉看门。当办完事我急匆匆地赶回家叫一声妈，母亲很体贴地对我说，乏了歇一歇。歇一歇，是母亲常对我说的话。白天她睡醒，看我伏案写字，她会说，你歇一歇再写。吃完饭，她会说你睡下歇一歇。母亲是最疼爱我的人，她怕我累着，希望我好好歇一歇。

母亲饭量很好，但吃饭艰难、很慢。她满口没有一个牙齿，连牙床也快没有啦，她没有任何咀嚼能力。我常给她做各种各样的营养软食。

母亲是在创造奇迹。她已是五世同堂96岁高龄的老人。画花、剪花、做针线不戴眼镜，坚强、干净、清白、体贴人，实实令人佩服和敬仰，母亲坚强的精神和爱干净的习惯使她生活得很有尊严，若非如此，她会长期卧床不起在床上拉屎尿，自己经受痛苦，儿女们还要为她操心受累。我衷心地祝愿她长寿。有她在，我认为自己还年轻，在她面前我永远是一个娃。人，即使活到七八十岁，有母亲在，有时候还可以有点孩子气。

我与母亲

我已是80岁的老人，侍奉母亲是一件很累的事，但又是一种安慰和幸福。还有妈关心着我，这是让人羡慕而又幸运的事。有妈在，给了我孝敬老人和积福的机会，我的生命是妈给的，她用尽无私母爱，把我抚养长大，孝敬她是我最重要的职责，我要好好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在她的有生之年，把妈当作我心中最敬重的佛，我要倾心而为，舍得为她出力花钱，珍惜有限时光，为她创造欢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流年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