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蒜

岁月是把杀猪刀,柴米油盐最重要,因为奔劳,因为断网,转眼又是月余未登陆过公众号,今下午宽带开通,带着抱歉登陆,原以为会失去许多关注,却发现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在,一时就有许多的感激,岁月静好,春光静好,有朋友的不离不弃静好,问候朋友们,顺手发一篇刚写的《小蒜》,匆忙中为之,尚未修订,请大家指教。

女儿在街上打电话说:“爸爸,我给你买了好吃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呀?”

我猜不出,甚至想不出这年头什么东西对我可算做是好吃的东西,或许是好吃的东西太多,或者说我的胃口太差,只要吃饱就好,任什么美味佳馐都难以也无福消受,所以我只是呵呵笑笑,说并想不出会是什么,甚至想不出女儿心目中我最喜好的美味是什么,女儿却很快道出了谜底说:“是小蒜。”

小蒜,别称茆蒜、卵蒜、夏蒜等,在三月的小城并不为希罕,走上街头,随处可看到路边摊有小蒜与苜蓿菜、荠菜叫卖,多是城郊年轻较大的大妈在摆卖,她们把这些野味摘捡的很干净,也大都不带称,直接把这些野味分成均等的小份或装成小袋叫卖,两元一份,一元一份,甚至五角钱都能买到一小份,某天在市一中后门看到好多位妇女在这样卖小蒜、苜蓿芽和荠菜时,曾一时从心底涌起一丝儿感慨,是内心里感念农民赚钱的不易的那种悯怜或者是同病相怜吧,穷人赚几个钱真的太不容易,任是温热的阳光点绿山野,任是荠菜苜蓿芽挤挤争争的把带着青草气息的芬芳抖抖缩缩的推送了农妇的手边,这些份量很轻的野菜从山野采回再用单车或是赶公交车带进城市摆卖也不是赚钱的营生,即使是运气不错,太阳不会让小菜很快脱水,城管很友善地不做驱逐,市民们也很愿意花点小钱尝尝鲜,但她们那么一拔拔地凑在一起摆摊,一个人又能卖得了多少,从早等到晚,也许一天还收不到二三十块钱,连那些砌墙拉货的进城民工可能都会不屑了,而作为那些有公职或在国企上班的员工,那些每月有几千元退休金可领的退休老干部或是石油工人,却显然会是不错的机遇,这些朴实的乡村面孔,把各类野菜野味摘的干干净净地摆在了上班休闲途径的路边,在混凝土包裹的城市里,春天的气息便触手可及,随便花一两块钱带点野味回家,稍做烹调,餐桌上就多了一道截然不同的野味,不同的菜香调剂贪厌的味蕾,让丰衣足食的都市人甚至可享受到一忽儿怀旧的气息。

女儿知道我喜食各类野菜,她或许回想起了春节前在九江她舅舅家时,我无所事事提了小铁锹去田间地头挖小蒜,那时九江的天气或正如这个季节的庆阳,不愠不火,不热不冷,田间地头一丛一丛的野小蒜如豳草般随处可见,九江人称小蒜为胡葱,却鲜有采食的习惯,冬天的江南温润和暖,我高兴的提了小镢头去田埂上采小蒜,江南的土质并不似黄土塬上的黄土般松散,采挖需要带起粘结的红土,然后一点点分捡,弄不好就把小蒜的球茎揪断在土里,但没一会儿时间,就采挖到许多,我还采了许多防风(老家俗称麻蒿蒿),用防风拌面蒸不拉,用小蒜剁馅包水饺,其味各有千秋,岳父岳母虽然都对我采野菜摇头不解,但对野菜加工的餐点味道表示认可,湿润而温暖的江南,是菜禾成长的沃土,岳父母家后园不大的台地上,十多种菜蔬长得郁郁葱葱,一年到头都吃不完,所以他们没有吃野菜的习惯,而我看到那些在田间地头舒意生长的野菜,却止不住就有想摘捡的感觉,仔细一想,这或许不仅仅是食欲的驱动或性格使然,更多的是因为阅历,那潜伏在心底的熟悉,不同于常的滋味,或说是曾经的童年诱惑让我念念不忘。

在物质匮乏的童年,记忆中的冬天没有青菜,咸白菜咸罗卜甚至都很有限,雪藏在柴禾堆下的白菜帮子也少的可怜,尤其是过完春节到了二三月间,大缸里的咸菜大多已拌玉米面糊糊暖了肠胃,许多时候已缸底朝天,在小菠菜还没有上市之前,野菜就成了许多人家调剂生活的美味,七、八岁甚至更小的童年,在三月的和暖阳光里,男孩子同女孩子一样会提着篮子到山野里捡野菜,捡荠菜、苜蓿芽、蒲公英、防风等一切能拌食的野菜,象冬天在雪地里刨到油菜根、白菜根一样,那些鲜嫩的荠菜或蒲公黄我们常常会搓搓土就送进嘴里,那是种沁人肺腑的鲜香,味道绝不亚于今天孩子们口中的麻辣条和串串香,或许因为年幼走不了太远,童年的山野里我总是很少遇到小蒜,而年过古稀整日提着镰刀去砍柴的爷爷,每每回家却总能从宽大的衣兜里掏出一堆堆地软软或是一团一团的山小蒜,那是个贫瘠的年代,那个年代的山小蒜也长得又小又干,蒜骨也只有黄豆粒大甚至更小,叶茎则干瘦的可以忽略,就是这样的山小蒜,淘摘净了滴几滴油稍作拌炒,就成为拌高梁面饸饹面的精品佐料,那微微的辛辣,不同于其它菜蔬野性的芬芳与清香,顿时诱惑了童年的饥肠,让人食欲大开,吃得淋漓酣畅。

女儿记得我在她舅舅家挖小蒜的情景,她甚至记得我在老家的田地里挖过小蒜,所以她认为我对小蒜情有独钟,在周末上街时,就用自己卖美瞳做微商的丁点收入给我带回了两小把小蒜,这些小蒜都长的不错,个头多有小拇指头大小,我甚至怀疑这是人工种植的,山野的小蒜是极难长这般整齐的,即使春节时在九江挖到的也不若这般个头饱满,妻子回家后让我的想法得到印证,妻子说她某天去城郊掐苜蓿芽,看到城效的农户在自家地里挖小蒜。妻子依我的要求把女儿买回来的小蒜摘净了剁碎,一如炒香油葱花般制成拌面的调料,端上桌果然有些鲜香扑鼻,但吃起来的感觉却似乎少了许多童年的味道,或许是肥田里的小蒜不若山野的辛辣浓鲜,或许是今天的时代过于丰盛,鲜菜时蔬颠覆了季节给人的期盼与遐想。

小蒜也算得是野菜的一种,在全国各地基本都有生长,但并不是所有的野菜都会适应所有的土壤,走遍大江南北,我觉得天水人对野菜的开发很有些擅长,麦积山下的农家乐,许多的菜单上一溜儿有多达十多种野菜,从常见的灰灰菜、马齿苋、蛐蛐菜,从红苕秧子、南瓜蔓蔓到乌龙头和蕨菜……有些是你真的没吃过,有些端上桌你才发现这菜还有这么个名。如果说现代人吃野菜是图个新鲜,在社会科技经济尚未得到超前发展的从前,野菜却是大自然奉献给劳苦百姓的补给,我们可以联想到“王宝钏,跑得欢,荠荠菜撒了一大摊”的童谣,可以联想到若鲁迅《祝福》中摘毛豆被狼叼走的阿毛般捡野菜被狼叼走的一位长辈,还可以回忆起童年时代有一位喜说快板书的姑爷爷说唱的《卖菜歌》:“……正月卖的荠荠菜,二月卖的洋角葱,三月里割的卖韭菜,四月的芫荽大街卖……”

一首旧时代的歌谣,一个离去不远的时代,在那个年代,每一种时鲜蔬菜的上市,都给人一个全新的味道,季节轮回,人们的味蕾就在岁月更替中尝鲜,但这曾经的规律在今天早已不复存在,“小姐把辈份搞乱,大棚把季节搞乱”,便捷的物流让地球村成为一种现实,人们每天都象过年一样,人们的味觉却渐渐变得迟缓,对时鲜与清新缺失了深刻感知。

曾在网上与朋友们谈起这二三十家的家乡变化,谈起人们的生活习惯和饮食起居,就回忆起黄土地上曾经大面积种植的胡麻、麻籽、小茴香、大麦等农作物,回忆起冬雪山泉,山沟沟里的山冬花和山野里的山丹花,那些曾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映象,却似乎在倏忽之间就不见了,或说已变得极其鲜见,像许多庭前枝头奔跃过数千年的小动物和鸟雀,一下子在不知不觉中都不见了踪迹,但小蒜却似乎越来越多了,我曾经在乡下某几户人家的果园里发现,树下的小蒜长得稠稠密密。

在老家的土场畔一些老人们聊天,谈起今天的优越生活,谈起上顿下顿的白馍细面,就有老人提说起现在有面不及当年的香,老人们讨论过石磨子,讨论过电磁炉和不锈钢锅,终于意识了种子,谈论起那又瘦又瘪的老小麦在石磨上散发的麦香时,老人们的眼里都充满亮光,是啊,找不到那时代的种子了,没有了,都没有了,当年产量不高年年可栽的的小红蒜,年年种年年长红皮洋芋、紫皮洋芋,那些一直就在农民手中轮回种植的荞麦苦荞、大麦、胡麻……数千年人们用着相同的种子,在相同的土壤上种了一茬又一茬,没有化肥,没有农药,只有辛劳的播种和收藏,可今天,我们什么种子都没有了,我们什么种子都需要买,今年的洋芋明年种着就长不大了,今天的麦子明年继续种就会减产,甚至许多物种我们从外地购回栽进千百年不变的黄土地,它会一丁点收成都没有,经济技术化,技术经济化,生活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无数人在想着垄断世界,或说是算计和被算计,但社会真的繁华了,物质真的丰富了,站在历史的潮头感知,你无法不认为幸福感满满,如今平常人的生活,是古人梦寐以求的神仙生活。

社会充满竞争,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从林法则,小蒜能够在大街头变卖,就说明小蒜有市场,有市场就不会洮汰,不会象山冬花和山丹花一类野草越来越少,但卖小蒜的人却一定不会增多,因为她们大多都是老人,现在的年轻孩子们,即使兜里没钱,也看不上卖小蒜的那几个钱,只是小蒜虽小,却并不仅仅是一味野菜,还有健脾开胃,助消化,解油腻,促进食欲的特效。

如今吃小蒜越来越吃不出小时候的滋味,而理智告诉自己,味美不仅仅是因为饥饿,还因为那时拥有健康的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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