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饸饹面

故乡在陕甘交界,故乡的饸饹面是故乡的一道风景,是许多出门在外的故乡人横在心头挥之不去的牵挂。

在中国的北方,许多地方都有吃饸饹面的习俗和传统,但我要说的是故乡的饸饹面,是陕甘交界的饸饹面,更精确一点说,是宁县、合水、正宁、旬邑、淳化、彬县、铜川区间的饸饹面。

在故乡,饸饹面的名字更多的被称为床子面、冷(或做愣)面,而任何地方的饸饹面制作都离不开制做饸饹面的专用工具——床子,早先的床子都是木制的,通常是用枣木、梨木一类的硬木削刨凿磨加工而成,这对木质的要求极高,必须细腻光润的独材,每一件加工成都可能历年经月,甚至数代传承,所以床子身与床子头必须等齐,能跨得过二尺三的大锅,床子头上有如旧铡穿般固定的铁柱,床子身有精凿的坑洞,最底下装了钻如筛眼状的铁片做床子底,床子头则是长木上固定状若床子身大小的木块,这个木块还不能固定死,要随着床子上下结合部的间距进行角度位移,压饸饹时把床子架在滚水锅上,把和好的面团放入床子身的坑洞,用床子头挤压,粗细等同均匀的面条就被挤压到滚水锅里被煮熟。

进入机械化复制的加工时代,床子的种类已演绎的五花八门,产地以山东为主和河北为主,材质基本以不锈钢为主,各类摇柄式的,压杆式的,甚至的电动的饸饹面床子,越来越小巧,越来越省力,其原理依然是相通的,作用也一直是相同的。

(网上搜到的更笨的床子)

在笔者记事之初,故乡的小杂粮仍然种类繁多,荞麦、苦荞、高梁、扁豆、燕麦、胡麻……样样尽有,那时候的饸饹面依然是以荞面为主,荞面相对是粗粮,成本低,筋性弱,压饸饹面也总要糁和些麦面才更好,荞面也似乎是饸饹面的传统用料,至今在西安城里的饸饹面依然多以荞面为主原料,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床子做为农家有限的“机械设备”,其功用也不仅仅是压饸饹面,制作洋芋粉条、玉米粉钢丝面等,床子一直是通用的工具。

在笔者初有记忆的那个年代,麦子对农家人来说还极为稀缺,高梁的产量却相对较高,所以当年的饸饹面仍然是以高梁面为主,高梁磨的面都是粗粉,在压饸饹时必须做一些前期的工作,故乡人这个工序叫“炼”,具体做法一般是把高梁面放在锅里加水搅动用温火炼(和拌)成半熟的高度粱面团,然后搓成条或揉搓成块状放在蒸笼上蒸熟,蒸熟成的高梁粉要趁热尽快用床子压成高粱面饸饹,这饸饹已是成品,因为此前已蒸熟,捎晾后加香油葱花和辣椒粉等调料拌食,已是当年难得的美味。

时过境迁,如今的饸饹面加工已基本以小麦粉为主,和面也有窍门,一般是取三分之一粉用开水烫半熟,再回面加适量盐水或纯冷水和拌,这样和拌的面团筋道相对降低,也没有那么硬,放在床子里压起来也不会很费力,随着小型和面机越来越进入寻常百姓家,这床子面吃起来就越来越省时省力,在大一统文化助推下的中国,故乡的饸饹面已与别的地方的饸饹面就加工工艺而言,如今已似乎不存在很大的区别,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故乡的饸饹面就是不同,在其它任何地方,你就吃不到它的味,关于所谓原汁原味的变异,我相信一些老年人的说法,那或许可归之为不接地气,地气或许与传统有关,与水土有关,也与人有关,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兰州的牛肉面在兰州就是别有风味,陕西的红富士苹果与河南的红富士苹果就绝对不是一个味,我甚至在深圳也吃过故乡人做的饸饹面,但总会有变异,这个你说也说不清。

故乡人过事——丧葬嫁娶甚至孩子满月,都少不了床子面,故乡老人与老人间开玩笑,也会说什么时候吃你的床子面呀(饸饹面),就是问对方什么时候死,死了就可以大吃一顿饸饹面,和陕西关中腹地一样,故乡人喜欢用一个“咥”字来表示吃,却更有大块朵颐的意思在里面,“咥”必要“咥饱、咥美、咥舒坦”,而饸饹面又绝对能满足百姓大众的这一需求,所以咥饸饹面被许多人视为一种享受,我上面提到了接地气,地气就不是简单可以一语蔽之的,它绝对是一种文化传承的积淀,并有了其不可位移和复制的特性,因为生在故乡长在故乡,我的骨子里对故乡情故乡味更痴迷,但我不能不说,故乡的饸饹面真正具有故乡味还离不开那一碗汤,那碗与吃的臊子面一样应用的臊子汤,是真正的故乡味,同样是故乡饸饹面的灵魂,所以说故乡饸饹面也是故乡臊子面的延伸,在手工臊子面制备工艺相对繁杂,生产力低下的历史岁月,手工臊子面也仅仅适用于家庭餐饮,而饸饹面却可以成为大众化快餐,无论是请客过事,还是街头外卖,都从来不缺市场。

在故乡,饸饹面与臊子面通用的臊子汤,其制作总离不开故乡的老豆腐,故乡的老豆腐用故乡的黄豆精制,是故乡天然的碱土卤制的筋道老豆腐,切而不散,越煮越有筋越有味,外地人有些人吃不惯,故乡人却能惦记一生,而精肉粒、大油、各样的花椒大香辣椒粉同样是制做臊子(俗称烂臊子)的必备,有了精制的臊子汤,有了筋道的饸饹面,才有了正宗的故乡饸饹面。

故乡人过事,入市第一餐不先喝酒,先吃饸饹面,所以去行情送礼的人对旁人回答,也常常不说我去谁家送情送礼贺喜祭奠,而是说我到谁家里咥冷面(饸饹)去呀,其意不言而明,就是故乡人所说的“入事吃事”。

有趣的是,故乡孩子们在入厕时对骂,也常一个骂一个说:“我给你压冷面(饸饹)哩”,这话有点刁怪,却也让人觉得动作有些形象。

饸饹面的制作方法各地大同小异,其实不细叙好多人也大抵明白,但饸饹面的吃法,却似乎可以各种各样,因为原材料不同,配菜不同,吃法和环境也不同,大抵会给人感受也不同。

故乡的许多集市饮食摊都少不了饸饹面,各处的农家乐也都有饸饹面,而且对于许多的农家乐来说,饸饹面还是本土味的一大特色,在故乡,除了臊子汤这一特色外,饸饹面的另一特点就是制作速度快,是一种快餐食品,而且可以让人吃好,吃饱。尤其是街边摊的饸饹面,五块钱一份常常是一大海碗加一小碗两份面加一碗汤,净面条都足可以过斤,即使出苦力的汉子,也可以花拌面一半的价格吃的饱饱,所以饸饹面的另一特点就是——快速、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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