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猜,是一种福分
“沟通和交流,到要靠猜测来进行的地步,是堕入了地狱境界。”
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动物,都有交流。交流的目的,是为了把信息互相传递,表达自己的所需,所思。所以,最高级别的交流,是最直白的意思表达。
有人说,读描写封建时代官场的小说,里面所奉行的,是一种说半句话、或者话外有话的文化。那么我要问了,你日常生活,难道是在明朝、乃至于秦朝的衙门里上班吗?
说到明朝,我猛然想起了世宗嘉靖朱厚熜这个家伙。他绝顶聪明,炼丹练了三十多年,从来不上班,竟然利用他的聪明,把朝政牢牢地把控在手里。过去都说严嵩是奸臣,后来我才知道,在嘉靖手里,谁都没有资格当奸臣——脑子不够。严嵩和夏言等,都是嘉靖随便玩玩的棋子而已。
嘉靖就喜欢让人猜。
由于跟大臣们都不见面,联系都靠e-mail(上折子),后来发展到连回复都只有几个字,让人大费猜测,而且往往把圣上的意思给猜测相反,不小心就惹下大祸。
我从这一点,就觉得嘉靖这个小时候聪明绝顶,能从“大礼议”这件事情中大获全胜的天才少年,到最后变成了过于依赖自己聪明,令人生厌的家伙。
嘉靖这种爱让人猜测的种类,属于变态类,跟下面正文要说的生活中的类别,都不同。
一、小时候让家长猜猜,那是一种可爱
小朋友在自己的房间里怕黑了,跑到客厅里来,把灯点亮,跟大人坐在一起,呼呼喘气,惊魂未定。
家长问之何故,答曰:我知道你(家长)怕黑。
毫无疑问,这当然也是一种猜——让家长猜自己怎么了。明明是自己怕黑了,但是把真实的开灯意图掩藏起来,说是担心大人怕黑。
但是这种“小把戏”不仅不令人生厌,反而倍感可爱。因为——
1、把“担心大人怕黑”放在前头,至少说明认识到家长也需要被关怀,在“黑”这么“大件事”(在小朋友看来)面前,自己有保护家长的本分。做家长的谁听了不高兴?谁会去纠结这是一句真话,还是一句童言?
2、从自己怕黑,能够推己及人得出“家长也怕黑”,这是一种同理心,是很宝贵的情感。
听到来自三四岁儿女这番话的,没有哪个家长不高兴得把孩子搂在怀里亲而又亲的。
二、成年之后,就不能总在让人猜了
讲个小故事,就很容易明白我的意思了。
在刚刚参加工作时,所在城市的公交车,是“上车投币,不设找赎”的。如果一个乘客手上的钱,最小面值10元,投进去,就意味着多交了8元。于是他可以在车内门口站立,手拿10元币,当着司机的面,把后面来的乘客的每人2元自己收了,说一句“我帮你投”,等收足四人,连同自己该交的共五人份10元,投到钱柜里。这是约定俗成的,无论司机,还是乘客都是明白规则的。即使同事们相约外出,在其他时候不好意思收他人2元钱,在这个时候,有人拿着大面值的钱,是可以大大方方收取其他同事那个2元,因为“我帮你投”。
有一次跟一个同事出门,他手里最小面值只有5元币,我把2元交给他,上车时跟司机说一句“后面人给”(几个人的钱由一个人投的时候,投币者后上车,这也是俗成的做法)。等坐定后,忽然听得司机在前面喊,“呢两位没俾钱咯乘客,请过来自觉投币哈。”(这两位没有给钱的乘客,请自觉投币啊。)
开始没有注意,但时值夏日周末的中午,上车人只有寥寥几位。看到比我后上车的同事,手里拿着刚才那个5元币在玩。马上明白了。我问你没有投币吗?他轻松地说,我就考考他,看他能不能看出谁投了币,谁没投!
要知道,在当地,这是可以被人拉到差馆(警局)去的。
考考司机的眼力,当然也是一种“让人猜”,多么可恶!
这是让人猜测的第一种大类:不成熟。
还有一种情况想必所有人都遇见过。
过过苦日子的人,明明自己想吃的,却总说不喜欢吃。时间久了,其他人真的认为ta不爱吃,就不给准备了,结果又心生怨念。以至于总要猜,怎么才能让对方满意。
过于要面子的人,总是习惯性掩盖自己真实意图,有时候甚至要绕几个弯。
譬如,老人自己闲不住,想到儿女家去窜门。明明是自己所欲的,却不说“我自己呆不住想走动走动”,怕被人笑话,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不安生。于是,逢人就说“我去帮闺女(或者儿子)家做做什么事情”。这种话,让自己在外人面前落下了爱护子女的好名声(尽管出发点是防止别人笑话ta太不安生),但是也在几个儿女之间留下“厚此薄彼”这种错误认知的隐患,导致矛盾随时会起——甚至长久会起。
凡是不能把意思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让他人费心猜测,根子在于爱面子。因此,不把真实意图直截了当表达出来,让人费猜疑的第二大类:爱面子。
话虽如此,爱面子是绝大部分人都有的一种情感,但是并不见得所有人都做得这么令人左右为难。常常会有一些被人一眼能看穿的戏码,依然被当事人开开心心地上演。说到底,这里面还有个格调的问题。同样是拐个弯,让人猜。有的多少有点趣味,甚至增加点生活情调,有的则徒增他人烦恼,令人生厌,这背后跟个人的品格,多少有点关系。总是为了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在拐弯抹角,让人猜测的第三大类:品格低贱。
有一次,我做一个半小时的视频教材。我自己那时候还不会做视频,是委托给外面的“组”做的,我相当于是委托方的执行人。
做视频很苦的,细节处的编辑,甚至不是一秒一秒来做,而是比这个还要细。每次修改一个字,重新合成就相当于重新播放了一遍(甚至比真实播放还慢)。所以,半小时的视频,从剪辑编辑工作开始,我都陪着剪辑组前前后后熬了几个通宵了——因为他们随时要询问不同细节处的处理需求。
等到自以为满意了,请领导验收。领导说,其中有一个字,你们字幕打错了。我先不说,你们找找看——字幕里的话,就是领导自己的台词。
我发动团队里四个人逐帧、逐字去查,四个人用了一下午时间,眼珠子看成绿色,没有发现错别字。最后实在没法,只好如实告知长官。长官得意地说,在多少分多少秒处的某个字。
我现场打开,找到那个字的位置,跟领导说,这个不是错别字,是正确的。
这是我遇到过最奇葩的“让人猜”的游戏。
如果我发现了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执行人,在多少分多少秒的那个位置,有一个字,我吃不准是不是有错,你们再确认一下。最多一分钟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却用四个人的一下午,以眼睛看绿为代价,来释放了领导的一个疑问——只能算是疑问,谈不上改正错误,因为那字没有错。
故意把简单事情复杂化,这也是一种内卷。
三、遇事不费心去猜测
我不喜欢猜测别人,只从对方字面去理解。
我曾经把我经常打的一个比方,在公众号里推过文。
如果你很希望我招待你吃蛋糕,在某种特殊的语境下(或者仅仅是在你很很不好伺候的心情下),说出口来的话,却表达成你喜欢吃牛粪(你赌我应该能听明白你的真实意思是希望被招待蛋糕),以我的聪明才智,我当然很容易猜想得到你真实的所欲——何况按照常理(这不需要智慧)我也知道牛粪不能吃,但是,我依然会努力地按照你的表面意思,为你准备牛粪。甚至,为了在城里未能找到牛粪给你吃,而向你道歉。
我厌恶去猜测。
我在工作中,跟人讨论的时候,如果对方说话太绕,闪闪烁烁,会再三逼问他,“你究竟要什么?你的真实所想是什么?”
我没有义务在听你说话时,还帮你解一道四元八次方程的题,才看到你的问题本身!
有一次去见一个约好了的客户,结果到了以后,客户不在。同行者就分析客户“不在”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我说,不用分析了,不外乎这样两大类三小种情况:
1、在单位,不想见我们,故意让前台挡驾说不在。
2、的确不在单位。又分两小种情况:(1)为了躲我们而临时起意走出去;(2)真的有事,不得不临时出去。
不过我根本不愿去想属于哪一种。我就认为是前台告知我们的那样:临时有事,出去了。不过我这次是给他带来好消息的。错过就错过吧。
我讨厌总设局让人猜的人,自然也爱惜自己,不要在猜上耗费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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