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和“城隍庙”有什么不同,哪个权力更大?
(社稷坛)
旧时,“土地庙”和“城隍庙”供奉的,分别是“土地”和“城隍”。
这两个,原来都是天子诸侯祭祀的“大神”。后来,大约从汉代开始“平民化”了。
先说“土地”。
《礼记》,是儒生学习周礼的笔记,西汉初戴德撰。
其《特郊牲》云:“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日用甲,用日之始也。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风雨,以达天地之气也。是故丧国之社屋之,不受天阳也。薄社北牖,使阴明也。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取材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故教民美报焉。家主中霤(liu)而国主社,示本也。”
这段话大意是说,社祭是祭祀“土地神”,土是阴气之主,行祭时国君面朝南立于社坛的北墙下,表示面对着“阴”。社祭总是用甲日,甲是纪日的初始日,这是表示对社祭的重视。天子为天下百姓所立的“大社”,一定要承受霜露风雨的浸润,以贯通天地之气。所以,亡国之社要盖上屋顶屏蔽起来,不让它接受天上的阳气。殷国被灭,其亳社,三面封闭,唯在北墙上开个小窗,使它绝阳,只通阴明。祭社,是尊崇“土地神”。大地承载万物,上天垂示星象,世间的财物都取之于地,伦理规范都效法于天,所以要尊敬上天而亲爱大地,教育人们很好地报答大地。家里的“土地神”是中霤,祭土地就是祭中霤;国家的土地神是“社”,祭土地就是祭“社”,这都表示土地是立家、立国的根本。
概括地说,古人祭祀土地神,体现的是“天阳地阴”的哲学观和“天神地祇”的宗.教观。
甲骨文里,“社”字就是“土”字,二位一体。到了周代,篆体“土”字,才被加上表示祭祀的“示”旁,变为“社”字。
“社神”,即“土地神”,具体是谁?
《说文.示部》:“社,地主也。从示,土声。《春秋传》曰:共工之子句龙为社神。”
不过,“社”,分为天子“大社”、诸侯“国社”,这都是“公社”。还有“家社”,即“私社”。
《说文》云:“周礼二十五家为社。”
这里说的“家”,一是士大夫之“家”,所谓“诸侯称国,大夫称家”;二是“社区”,即“乡邻”。
天子“大社”,代表天下,发展到后来就是“社稷坛”。古时,战胜国对战败国,要毁其“社”,如前引《特郊牲》所云。
诸侯“国社”,表示自己是天子的代理人和一方土地的管理者,这就是“敷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家社”,祭祀的“中霤”,也是“土地神”,但是个小神,只负责“家”这一范围。
后来,这个“中霤”,就成为“宅神”了。
这个变化,从汉代开始。
王充《论衡.解除》云:“世间缮治宅舍,凿地掘土,功成事毕,解谢土神,名曰解土。”
至此,“土地神” 两极分化——一是帝王的“社稷神”,兼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之“土神”;二是民间的“土地神”,只“管”当地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家宅葺建等事宜。
民间所奉之“土地神”亦不统一。
清代学者赵翼著有《陔余丛考》。其第三十五卷载——
“韩昌黎为土地神。今翰林院及吏部所祀土地神,相传为唐之韩昌黎,不知其所始。按《夷坚志》:湖州乌镇普静寺,本沈约父墓。约官于朝,尝每岁一归祭扫。其反也,梁武帝辄遣昭明太子远迎之。约不自安,遂迁葬其父于金陵,而舍墓为普静寺,故寺僧祀约为土地神。又《宋史.徐应镳传》:临安太学本岳飞故第,故飞为太学土地神。今翰林院吏部之祀昌黎盖亦仿此。”
韩昌黎,即韩愈。赵翼说,南朝时候,普净寺祀沈约为土地神;宋太学奉岳飞为土地神。当朝翰林院和吏部祀韩愈为土地神,可能是受上述影响所致。
此可为上说一证。
再说“城隍”。
说“城隍”也是“大神”,因为其也是周天子祭祀之神。
《礼记.特郊牲》云:“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者也,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种以报啬也。飨农及邮表畷(zhui)、禽兽,仁之至,义之尽也。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祭坊与水庸,事也。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插上一句,这是现在“腊八”的源头。
上面这段话,译成白话大意是,天子“大蜡祭”,祭八尊神。从伊耆氏开始有了蜡祭。所谓“蜡”,是索求的含义。周历每年十二月,要聚集万物,以索求八位神灵祭飨。蜡祭所祭祀神灵,主要祭“先啬”;再祭主管农事的“司啬”;然后祭“百种”,以报答神灵福佑稼穑收获之功。还要祭飨田官之神“农”、田舍之神“邮表畷”和禽兽之神,这就做到了仁至义尽。古代君子,只要使用了就必定要报答。迎来猫神,因为猫吃掉危害作物的田鼠;迎来虎神,因为虎吃掉危害农田的野猪,所以要把它们迎接来加以祭祀。再要祭堤防之神“坊”和沟渠围城之神“水庸”,也是因为它们有功于农事和民事。蜡祭的祝辞说:“土壤回到大地上,流水回到壑谷中,昆虫不再危害庄稼,草木回到薮泽生长。”
据称,“水庸”,即后来的“城隍”。
“庸”,即“鄘”或“墉”,本字是甲骨文中的“郭”。
“城郭”之“廓”,由“郭”字扩展而来。周原甲骨文已有“城”字,亦为“郭”字之孳乳。
“隍”,是无外围水渠的“城墙”。“水庸”,则是环有水沟的城垣。
可知,“城隍”,当为保佑城郭之神。
《北齐书.慕容俨传》载,俨被梁大都督侯王真水陆军围于郢城,消息中断,城池孤悬。于是,慕容俨率众到“城隍庙”祈求神灵保佑,果然立时狂风骤起,江涛拍岸,冲毁了王真设置的围障,保住了郢城。
北宋欧阳修有《祭城隍神文》。其云——
“雨之害物多矣,而城者神之所职,不敢及他,请言城役。用民之力六万九千工,食民之米一千三百石。众力方作,雨则止之;城功既成,雨又坏之。敢问雨者,于神谁尸?吏能知人,不能知雨。唯神有灵,可与雨语。吏竭其力,神祐以灵。各供厥职,无愧斯民。”
名为祭神,但文中多有苛责之意。
欧阳修说,废了这么多人力,吃了这么多民粮,可雨说下就下,先前下雨施不了工,后来终于完工又被雨水冲毁。“敢问雨者,于神谁尸”——下雨这事,归哪个神灵管呀?其实是责怪“城隍”尸位素餐——“吏竭其力,神佑以灵。各供厥职,无愧斯民”,官员需尽全力,神灵也该辅祐。各负其责,都要对得起百姓。
斯言善哉!
赵翼《陔余丛考》三十五卷中,亦探究了“城隍神”之沿革,不再赘引。
但“城隍”,是祐城之神当无疑。
“土地”“城隍”,“各供厥职”。这是一段文化史,不妨了解,“哪个权力大”倒是没必要细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