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时光流淌

童年是一曲悠扬的笛声,总在月光轻柔的夜晚吹响。我静静的心胸开始波澜起伏,透过岁月的薄纱,看时光静静流淌。

流淌回四十多年前的乡村,那时我几岁呢?想不起来了,我在考心理咨询师的时候,记得心理学的研究表明,每个人的记忆情况是不一样的。不过在一般情况下,孩子三岁前的记忆,后来回想起来应该是不太可能。如果有,则是一些片段的模糊回忆。所以,我的童年记忆要从大约三岁的时候写起。因为我还能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

这第一个片段与笛声有关。那里有一片广袤的田野,绿油油的应该是麦田吧?记不清了,记得清的是有几棵硕大的金色向日葵的花盘。在我的家乡怀远县,人们称它们为葵花。葵花盛开在几个土堆旁边,我那个时候还不懂得那叫坟堆。然后有笛声响起,一片轻扬,一阵幽香,一种哀怨,丝丝缕缕在空中回荡。我小小的心房陶醉了,直到今天,还在46岁的我的心中发出暖响。

对于一位写手来说,最忌讳出手流水账文章。因为流水账文章的显著特点就是没有详略,无法凸显文峰,语言平淡无味。不过,这与按时间顺序写作是有区别的,尤其是传记类文章,时间是重要的行文线索。所以我要写出第二个童年的模糊片段。

那是一条柏油马路,现在的柏油马路早已延伸到大街小巷。不过在四十多年前,能够铺设柏油马路的地方是比较发达的地区。那是什么地区呢?不知道。我也问过我的妈妈,她也想不起来了。柏油马路的旁边是一片片架起的豆角秧,长长的豆角悬挂在明晃晃的阳光里。我现在判断估计是一座较大城市的郊区蔬菜队。

马路上隔三差五的走过几辆架子车,偶尔会有马匹拉着大马车快速跑过。在路的那头不远处,有一个少年男孩嚎啕大哭“我娘,不要走”。一个妇女也在嚎啕大哭,向前奔走。另外一位妇女在拉扯着痛哭女人肩上的包袱,那是在竭力挽留。唉!女人的命运甚是凄苦,如果被逼离家,也只能带走几件衣服。孩子和多年的生产劳作积累的财富,似乎与她无关。所以民间广为流传“女人是菜籽命”的说法。什么意思呢?女人卑微吗?小如菜籽!女人倔强吗?哪里都能发芽开花。女人必须依存生育功能吗?小小的菜籽,就这样开花开到了海角天涯。

我生活的乡村在称谓上很有特点。几乎所有人都称呼父亲为“爷”,母亲为“娘”。为什么说几乎呢?因为我家是个例外,我家称呼“爸爸妈妈”。为此,我很是郁闷,有一种被异化的感觉。你想想看,一撇一捺构成了“人”,我是一撇,你是一捺,我离不开你的支撑。这种支持在交流的时候,还能不使用相同的词汇吗?连基础的交流词汇都没有了,怎么获得别人的支持呢?我渴望被同化。

于是有一天,我跑到母亲身旁,她正在用搓板搓洗衣裳,木盆里的洗衣水铺着一层白沫。我说妈妈,人家小孩都喊娘,只有我喊妈妈,我想和别人一样!喊娘好不好?我的妈妈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说好呀,你喊吧!我看着美貌的在城市做过播音员的妈妈,憋了很长时间,最终冒出的话是“妈妈”……

交流的词汇表面上看仅仅是词语,实际上是词语后面的事物,实质上是生活的场景和曾经的经历以及对将来的渴望,从交流的词汇可以看出对方隐形的世界观。书生会言“桃花水”,侠客能道“雕翎箭”,就是这个道理。

我的妈妈是个有文化的人,不过她在闲暇的时候,也会和乡村妇女们一起围着算命先生给自己的孩子算算命。有时候走村串巷的是挑着担子的算命先生,担子里有一只小鸟,是黄雀吧?小鸟会叨出一个折叠的纸张,算命先生念念有词,开始解读那些谶语。

还有看麻衣相的什么和什么。不论哪种算命形式,不论是哪个人算,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我是个很有出息的人,用我后来学会的文言词句形容,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那种。用我妈妈的话讲就是能干到中央委员。

说来惭愧,迄今为止,我已年满46周岁,做的最大的官是班主任。而且,我21岁结婚,22岁生孩子,23岁离婚后就一直孑然一身。命运如此多舛,那些算命言语只是会意的笑谈。

不过,童年时期一次次的算命,也确实给我带来许多好处,其中两条至今受益。一是我的爸爸妈妈坚持让我读书,算命先生开出的“命嘱”是让你家女孩子读书。

在我童年时期,乡村的女孩子是读了两年书就会辍学的。记得从四年级开始,教室里的女孩子陆陆续续在减少。后来由于家境衰落,我有了辍学工作的念头,被我脾气暴躁的爸爸给呵斥住了。当时,他一米八的身高蹿过来,差一点踢到我,我一扭身,兔子一样逃跑到学校读书去了。

他百年后,我在祭拜他的时候,常常会想起他的那次暴躁,很是感激!多读了两年书是不一样的。更为重要的是,我养成了爱读书学习的好习惯。所以我的体会如下:关怀是一种心意和态度,与方法的关系不大。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要施以棍棒呢?你想想看,道理何在?

受益的第二条是我的妈妈一直坚信我有出息,写到这里我又心虚了!为了掩饰我的心虚,我有时候会对母亲说,你那是封建迷信活动,再说算命打卦的那些话,怎么解释都能说的通,都是屁你们钱的。

有时候我也在想,算命也有积极作用,就是给迷惘的人以积极的心理暗示。让你相信你与生俱来一种贵气,让你觉得你的将来是美好的。我在一次心理咨询师培训活动中,听培训师说,他培训最多的人,也是把心理学运用的最好的人,就是算命先生。我相信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毕竟实战远远胜过纸上谈兵,我就是赵括之流。

写文章要综合运用多种叙述方式,适当地插叙或者是倒叙,这对主要情节起补充衬托作用。但是,为了使文章脉络清晰,结构紧凑,最终还是要回归到顺叙上来。

童年的春天,阳气蒸腾,西边的土坯房后面是一条小河,岸边有一丛丛茂盛的芦苇。在芦苇和土坯房之间的空地上,有穿着红红黄黄戏装的人在那里挥舞彩袖,咿咿呀呀的练习着唱腔。后来谁说那条小河不允许小孩子再跑去玩了,说小河里发现了一双绣花鞋…..

不让我们去那里玩,我们会拎着小篮子去田野里拾黄豆芽。豆芽不是发在水缸里的吗?当然是的,但是田野里也有豆芽。那个年代物质匮乏,人们都被饿的面黄饥瘦。黄豆收割之后,会有一些豆粒落地,遇到秋雨就会发芽,我们一大群小孩子便拿起篮子去田野里拾豆芽。拾一棵豆芽就弯一次腰,怎么半天下来腰都不酸呢?

如果下起了连天雨水,我们会跑到大河旁边的堤岸上去拾地菜皮。这种菌类咸菜色,半透明,滑滑的皱皱的,地表铺满一层。不用很久就会捡起半篮子。不能捡的太多,里面全是草屑,妈妈淘洗起来很费事,不能让妈妈累着。

剩下的时间,我们会跑去河边玩耍。家乡的河流受益于毛泽东时代的兴修水利。河道很宽,被疏浚的深深的,水面波光粼粼,河床里有软软的水草飘柔。我们可以在这边打水漂,一、二、三、四……我们兴奋地数着。

那边则万万不能去。那边的河岸边有一个坟头,紧挨着水面,里面是一个小孩子。这是归宿结果比较好的亡者,据说她的妈妈是下放知青。通常丧命的小孩子都会被扔到那边堤坝凹陷处的乱葬岗里,那里荒草深深,有野狗出没。

打水漂需要在水边,久久在那里玩耍会被大人发现的,结果通常都是被暴打一顿。所以我们在陆地上玩的时间比较久,比如说打粮食的场,长满大叶杨树的道路。我会爬树,爬到树上折一些枝条编成柳条帽,戴在头上比现在的遮阳帽凉快。

我的女儿说,那你就戴着凉快的柳条帽去商贸那边逛街吧!狗东西,怎么讲话的!妈妈的意思是,逝去的童年令人回味,因为它是如此真实,不需要伪装。妈妈穿着旗袍,挎着皮包,头上戴着大叶杨编的柳条帽还用去商贸逛街呀?直接去淮南四院岂不更好!要是你外公还在,看他不踢你。

我的爸爸脾气暴躁,这是他的缺点。有缺点就有优点,他的优点很多,其中之一也是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对于文学等艺术形式的酷爱。上至三皇五帝,下至野史趣闻,他都如数家珍,能够倒背如流。他讲到孔子率众弟子游学到某处,遭遇断粮危机。孔子派出他的学生某某去借粮,好像是颜回吧?写到这里我很后悔当时没记清,某某屡借屡空。后来孔子亲自去借粮,借到一个叫花子那里。当然啦,我的爸爸出口成章,是一大段优美铺排的华章,估计就是骈句。我还是后悔没有记住具体内容。那个叫花子同意把讨来的残羹冷炙借给孔子,不过有言在先,以后叫花子要是讨饭到了教书先生的门前,教书先生必须礼貌对待,给予帮助,这是一个行当的祖师爷在归还另外一个行当祖师爷的人情。

结论如下:教师欠乞丐一个人情……

在文化的传承上,我的爸爸一点点教我掌握。如果教不会,他会一巴掌打过来,有时候我躲闪不及,其实更多的情况是我躲闪不及,常常被暴揍一顿。我点了学生一下和他相比,算了,不能相比,没有可比性,他那是真打!

乡村的夜晚是明净的。我们钻进草垛里捉迷藏,月亮就高高地挂在蓝蓝的天上。有时候会有笛声响起,我们不予理会,没有人去侧耳聆听。但是,我们往往会玩的更加起劲。有许多女孩子跑去场上学下腰,去学唱戏。我的爸爸不让我去学那些东西,他会让我听他讲三侠五义,了解秦琼和关羽。所以,我有一副侠骨柔肠,这跟他的培养有关系。

我的书籍《诗意八公山》即将公开发行,我准备搞个像样一点的首发式。其中有个旗袍秀节目,很有品味。我学着走了两步名媛步。算了吧!难于上青天。如果给我一把关羽大刀,估计耍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我很热心,遇到什么问题就想出手相助。有一天,我跑到公社大院里玩耍。那间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叮铃铃——叮铃铃——可是没有人接听。这怎么办呢!如果有事情可怎么办呢?我虽然很小,但是我很着急。忙着跑进那间办公室。电话是那种黑色的,在圆圆的手柄两头,有两个圆圆的听筒和话筒。那墙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电池。电话线粗粗的。

这哪个人真是粗心,也不接电话!我爬上桌子去拿那个话筒。奇怪,那个圆圆的家伙里面有声音——喂——喂——喂,我一下子懵了,他说喂——,那我说什么呢?我说什么呢?那个人还在喂——,我对着话筒喷了一句话,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世界观。这句话是“靠你娘”。话筒那边的人懵了,吼了一句,你是哪家小孩?哪家的?我撂下话筒就跑了,比我爸爸揍我的时候跑的还快。

这件事情一直装在我的心里,没有人知道。不过,我有时候在回想的时候,会想到生活环境问题,一个人生活的环境对他绝对有影响。会在某个情境下,把这种影响折射在他的言语和行动中。这里交代一下,我过去和现在是从来不说脏话的。

但是,就是那次,我在处于责任心的意识下,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相反意思的话。这是什么心理学现象呢?只能够用环境影响的应急性激活理论去评判。因此,我们平时就要以身作则,就要为了孩子净化家庭和社区环境。这件事让我很感谢那个打电话的人,他被无缘无故骂了一句,却没有回骂过来,而是说你是哪家的小孩?

不知不觉,我的人生履迹已划过四十余载。这件事一直影响着我的为人处世观念。尤其是在近两年的工作中,遇到了一些事情,对我的利益有切身影响,我都一笑待之,也许人家是善意的呢?就像我当年接电话那样……

任何事情,如果积极地去换个角度认知,都会收到良好的育人效果。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不敢跑去公社大院玩耍了。怕被那个打电话的人认出来是哪家小孩。我的爸爸要是知道我骂人,不说了,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我白天和大人一起去地里干活,小孩子能干的活就是在地里捉蚂蚱,用草杆串起来。下午的时候,十几个小孩一起钻进生产队的地里偷庄稼。我们最喜欢偷的就是豌豆。一边偷着一边吃。那边看粮食的人会喊,我看哪个敢偷,打断你的手。我会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所有的小孩都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然后快速向地的那头爬过去。出了庄稼地,胆子马上大起来。我们拍着吃的鼓鼓的小肚皮说,哪个敢说我偷东西了?

有时候会钻进玉米地里,偷玉米秸秆。真甜呀!我们贪婪地啃着玉米秸秆。我女儿说,怎么没把你的牙齿啃坏呢?还那么整齐白净!我说你妒忌了吧,小龅牙。

说着说着夏天又到了,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场面上的人,我的家庭非常富裕。加上他们二人好朋好友,每到逢集的时候,家里总是客人不断。这一天,家里又是宾朋满座。我的妈妈给我拌了一碗凉粉。我吃饱之后就跑去下沟了。这一下,这辈子都差点没上来。

那时的沟塘水清,西边的涵洞那里,张秀英正在给生产队淘草喂牛。为了淘草方便,沟塘的岸边常常有土井。我们小孩子不知道,就在清水微澜处,下面就是突然一深的土井。介绍到这里,你会明白我想表达什么。是的,小红姑娘落水了。

我感觉我喝了许多水,然后我漂浮起来。我的一只眼睛在水里,水体是半透明的黄。那只眼睛在水上面。我能意识到水面起伏。我感觉到张秀英直起了腰。她在向我跑来,许多人在向我跑来……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床上了,身上裹着一条老式的青灰色线毯。我像一只聪明绝顶的水猴子,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外面。门口有许多小孩,他们正扒着我家的门框看我。我妈妈说话的声音到现在还没有变过来调子。她用怪异的语音和别人说话,告诉大家是张秀英把我捞上来的,是哪个有名气的医生抢救了我,说我吃了多少牛黄丸。直到现在,我的母亲遇到我不听话的时候,还会说,小时候牛黄丸吃多了,牛脾气,犟的很!

经过了这次溺水事件,我的懵懂童年很快就结束了。我要暂时告别那六七里的草铺横野,进入学堂读书。只是,我会继续聆听那三四声的笛弄晚风。

《我看时光流淌》   2016.6.24

作者:崔小红,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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