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上流社会的酗酒风气:有人每日必醉,有人甚至被老友灌死

东晋上流社会酗酒:调戏酒食,喝出人命的都有,真是糟透了!

东晋上流社会的酗酒风气:有人每日必醉,有人甚至被老友灌死

在中国历史上,当汉族政权受到异族的侵扰时,往往会激发起异乎寻常的民族热情,涌现出一幕幕保家卫国的壮举,但东晋似乎是个例外。西晋灭亡后,南迁的士族精英人物重建起在晋偏安的统治,他们非但没有深切地反思西晋纵欲之风的危害,相反,依然因循旧习,迅速沉浸在享乐之中,当时上流社会中盛行的酗酒之风就是这一现象的反映

据《晋书·元帝纪》记载,东晋开国之君司马睿嗜酒,“初镇江东,颇以酒废事”。一般的臣僚少有不饮酒的,他们“每有会同,务在调戏酒食”,著名的名士谢鲲、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尧逸常“散发裸程,闭室酣饮”,“不鲁昼夜”,时人谓为“八达”。其中毕卓是一位酗酒专家,曾任吏都郎,“常饮酒废职”,甚至趁夜盗酒,为人捆绑。他曾向人描绘他的人生理想说:“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于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鳌,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南方士族的代表人物张翰也直言不讳地宣布:“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在他们的生活中,酒是一刻也不能少的。他们饮酒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东晋之初最有名的酒徒应该是“以雅望获海内盛名”的周觊。他嗜酒成癖,任职“倾以酒失,为仆射,略无醒日,时人号为'三日仆射’。”

在北方时,他“能饮酒一石”,南渡后,找不到酒量与他相当的人同饮,十分苦恼,后巧遇一老酒友逃亡江南,甚为高兴,“乃出酒二石共饮,各大醉,及醒,使视客,已腐助而死,”如此的酗酒,不仅自己每日必醉,而且还喝出了人命,硬是把千辛万苦逃来的老友灌死了,这典型地反映了东晋初期上流社会疯狂的饮酒之风。他们不敢正视国破家亡这一血淋淋的现实,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下,心灵才能有片刻的安宁,正如顾荣所说的“惟酒可以忘忧”。

随着东晋在江南统治的稳定,上流社会的酗酒之风愈加盛行,当然,时过境迁,新一代名士的饮酒方式显得雅化了,无论是饮酒者谈心得,还是欣赏者谈观感,都带有一种雅趣。因为他们不再有如前辈那样的恐怖经历和忧虑,故他们饮酒完全是为了寻求一种莫名的享受。宰相何充“能饮酒”,当时一流的清淡家刘十分敬佩,常说:“见次道(充字)饮,令人欲倾家酿。”在这里,饮者与欣赏者互相配合,共同获得一种精神的愉悦。当然也不乏狂饮之徒,如孝武布与其弟司马道子“为长夜之饮,蓬首昏目,政事多阙”;甚至还有喝出人命的,如名士王枕酒瘾特大,自称数日不醒为“上顿”,才算过瘾,他常“一饮或至三日不醒,遂以至死”,可谓死得其所。孝武帝的岳父王蕴也“素嗜酒,末年尤甚”,任会稽内史时,竟“略少醒日”。

这些名士不仅酗酒成癖,而且还把饮酒上升到理论的高度,赋以神奇的玄学哲理。王枕有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王荟则说:“酒正自引人著胜地”;孟嘉回答桓温“酒有何好,而卿嗜之”的提问时,答曰:“公未得酒中趣耳!”所谓“引人著胜地”、所谓“酒中趣”,恐怕就是在酒精的刺激下,人的生理与心理发生变化,从而产生的浑然不觉、物我两忘的幻象,仿佛人返归了自然,步入奇妙的仙境。这种感觉是无可言状的,而感知水平的高下,往往能决定他在名士圈中的地位。善饮和会讲酒话在当时不仅是个爱好问题,还是所谓“名士”的一个基本条件,不可或缺。王恭就说:“名士不必居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正因为这一价值标准的影响,在当时昏酣终日并非不光彩,相反却声名远扬。“蓬发饮酒,不以王务婴心”的酒鬼阮孚曾戏弄“勤于吏事”的卞壶,说:“卿恒无闲泰,常如含瓦石,不亦劳乎?”在他看来,人活着不会喝酒,真是太没意思了。正因为大家都酗酒,而卞壶这少数几个人不合群,从而犯了忌讳。由此可见,当时纵酒之风弥漫到了何种程度!

为什么东晋统治集团在国破家亡、民族危机深重的时刻,不思进取,如此酗酒成风呢?这一恶习又造成了怎样的社会影响呢?正确地理解这些问题,才是我们的主旨所在。

首先,从思想文化的角度来看,这是东汉末年以来社会风尚演变的必然产物。众所周知,两汉时期儒家的伦理道德被统治者钦定为社会的行为规范,禁欲主义的教条严重制约着人们的思想与行动。但随着这一道德观念对于人的感情束缚到了极端的程度,压制了人性正常表达,便必然导致悖于常理的行为

东汉末年,随着大一统专制皇权的逐步瓦解,大一统思想专制也随之松动,各种异端思想层出不穷。那些从禁锢中解放出来的士人,开始着力寻找自我的人生坐标与价值,自由而真诚地表达内心的感情。他们惊讶地发现,人生原来如此短暂,并且充满着危险与忧伤。为了表达他们对礼法教条的厌烦,为了让短暂的人生充满刺激与快乐,名士社会开始有意识地纵酒,从孔融自谓“座上客常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到“竹林七贤”“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都是这一文化现象的反映。不过,必须指出的一点是,汉末名士与“竹林七贤”的纵酒,是有内容的,带有浓郁的反礼教束缚的思想底蕴与反现实黑暗统治的政治内涵,从而有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深沉的苦闷。降至西晋,社会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上层社会普遍耽于纵欲享乐之中,他们极力模仿汉魏名士的做派,大量地饮酒,以博放诞通达之名。此风在东晋依然盛行,甚至成为名士的标志。汉魏名士的纵酒之风演化至东晋,在形式上有过之无不及,但在精神上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其次,当时的社会政治与经济制度给酗酒之风的盛行提供了现实的基础。东晋时期,门阀制度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高门子弟凭依其门第就可以飞黄腾达,而无须学识的准备、治绩的考核和军功的积累,所谓“贵素仕资,皆由门庆,平流进取,坐至公”。这种优越的政治条件,使他们不再有事业功名的冲动,不再有奋发进取的愿望,也不再有浴血捐躯的壮志,从而全心全意地追求日常生活的享乐。在经济上,他们多拥有庞大的庄园,占有大量的奴婢与隐附人口,加上为官所得的高俸与贪污的巨资,又给享乐之风的盛行准备了物质基础。于是东晋上流社会始终沉湎于享乐之中,不可自拔,而酗酒则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正因为如此,这一风气也制造了严重的社会危害。其一,它加剧了统治阶级的腐败程度。他们中的许多人身居要职,而终日昏醉,“略无醒日”者有之,“三日仆射”者有之,其行政效率可想而知。他们许多人为满足这一嗜好,不惜大肆贪污、索取贿赂,吏治十分腐败。而过度的饮酒,使他们中间的不少人身体素质下降、甚至早死,从而无心于建功立业。其二,酗酒之风的盛行造成了社会物质财富的巨大浪费,从而无法扩大再生产,严重阻碍了社会进步。饮酒所费粮食之总量虽无法统计,但有一条材料可以提供一点信息。时人孔群一年所得租米“七百石林米,不足了糖粟事”。一人如此,一个社会所耗之巨简直不可想像。

而且,这一风气也严重地感染了下层社会,民间也以豪饮为高、造成世风的颓废,影响了人民正常的生产与生活。当然,如果从酿酒史和艺术史的角度看,士族人物为了相互竞争,都十分重视酿酒技术的提高与改进,从用水、着料、配方等都有讲究,这在中国酒文化史上有一定的意义。另外,在东晋酒与士族人物的其它爱好,如书法、围棋、诗歌创作、绘画等有着密切的关系,在艺术史上也是可深入研究的。但这并不足以改变人们对这一风气基本的认识与评价,因为它在本质反映了东晋上流社会偏安一隅、消极颓废、耽于享乐的特点,并且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影响,这是无可改变的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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