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如先生行述》及作者简介

《王心如先生行述》 是清末天水进士任承允专门记述王权一生事迹的文章。作者记述了王权 (1822—1905)一生的德行、政绩、善举、文章,与张世英《王心如先生墓志铭》一文同为王权一生事迹的概述。仔细品读,我们又回到了一百年前的满清社会,不仅了解到王权一生的作为,也看到了当时的社会画面和民生图景。
文中充盈着对王权的忠孝仁爱、家庭伦理、革除弊政、不畏强权、亲民善行、待人处事、赈灾救济等吏治功绩、教书育人和经史文学成就等方面的褒奖内容,让我们看到一个孝子、纯儒、循吏形象。
作者首先叙述了王权祖父和父亲的行为家庭教育的忠孝仁爱行为,从王权高祖王燕宝的豪爽好施,父亲王汝揆的忠诚刚正,视死如归的气节。王权就是在这样的家传道德传统的熏陶和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因此,忠孝仁义是王权从家庭教育哪里就浸入骨髓的理念。例如他在知道父亲殉职后,“闻讣奔赴,道阻久不达,辟踊嚎啕,哀感行路。迨大兵克复郡城,犯白刃以入,求遗骸于学宫左右,得人骨,辄割臂滴血以验。久之无所获,不得己,把衣冠指魂以归。三年不赴内,不御酒肉,日必朝夕焚香省墓,终身值生忌日,面神主号泣竞日,已生日不使人知,亦不使子孙称觴。曰世间不孝,莫大于余者,痛诵蓼莪之不暇,又何庆焉”。“忠孝”是中华数千年道德的基本规范。“忠者,敬也。敬事国家天下,发于心而赋予行。大忠 无私,'文死谏,武死战’,皆因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孝者, 善事父母也。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孝无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只因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王权作为西北旧学殿军人物,恪守和实践忠孝等儒家道德规范成为他一生的精神动力。

任承允父亲任其昌和王权是一生的挚友,二人情同手足。任承允作为晚辈,对王权有父亲般的崇敬。《王心如先生行述》一文,我们可以窥见作者对王权的熟悉和崇敬。下面我把原文摘录于此,供同道中人欣赏或采用。

呜呼,为孝子,为纯儒,为循吏,关陇士大夫争与宗仰与称述之,况在其子孙反安于鄙塞,不叙次其文行政事之大端,使久久淹没,岂不尤滋罪戾也耶。

府君(古时对已故男子的尊称。多见于神主、碑文或墓志)姓王氏,讳权,字心如,号笠云,世居甘省伏羌之银川。高祖在丰,性豪爽好施,每值饥,登高视村户无炊烟者,遍赒之家因以落。妣韩有淑德。曾祖讳燕宝,字槐庵,幼孤失学,能尚诗书,礼敬师儒,里人推以主公事,服其刚正。中年无子,与妣杨太恭人矢心行善,祷于龙泉山神,而生先祖兄弟,先祖讳汝揆,字南轩,天资颖异,应童试时,点写十三经,无一字忘,学赔博,有根抵,朴正自守,不苟于跬步,道光庚子举于乡,咸丰末,选授平凉府教谕,司训期年,士风丕变。同治初元,回匪起于华渭,曼及乾凤,南轩公策其终必煽结陇族桑梓忧,因为图地形,以及集兵执险设防诸法,陈之平庆泾观察使者,言其却备,当道惮费繁不用,及二年,平凉被围,率诸生坚守七月,作书诀戚友,以死自誓,城陷,先以药饮家属,乃朝服于文庙锺虡,寿五十有八。著有《南轩文集》、《诗余节义录》、《平府志稿》,多毁于贼。娶原氏,继娶李、汪,三世均以府君赠中宪大夫,妣皆恭人。与南轩公汪太恭人尽节平凉之日,府君时官教谕于文县,闻讣奔赴,道阻久不达,辟踊嚎啕,哀感行路。迨大兵克复郡城,犯白刃以入,求遗骸于学宫左右,得人骨,辄割臂滴血以验。久之无所获,不得己,把衣冠指魂以归。三年不赴内,不御酒肉,日必朝夕焚香省墓,终身值生忌日,面神主号泣竞日,已生日不使人知,亦不使子孙称觴。曰世间不孝,莫大于余者,痛诵蓼莪之不暇,又何庆焉!府君亟欲旌南轩公之忠节,且思杀贼以稍泄家愤,墨绖入督办南路軍务,巩秦阶道林远村幕。四年,河洲回踰陇,直扑宁远,府君建议谓宁为為巩泰咽喉,贼所必争,宜速往援,林不克用,府君愤乃引疾归。林公感其去,星夜调黔军,驻防险要,城赖以存,府君旋为总督穆公聘,主行管折奏文案,至暑之日,首以南轩公难事跡呈请奏得旨,予宣付史馆,建专祠,赠国子监助教,云骑尉职世袭罔替。先是五年,克复阶州盐官,案内府君得保,以知县过御前选用,并戴蓝翎。七年,克复米拉沟贼巢,保准以知县籤掣省分归功班先前补用,补缺后以直隶州升用,府君于是不仅欲移孝作忠,为建祠计。八年春,报捐指陕西,到省后,主办西征粮台文案。秋间,知二月署延长县事。值师旅馑饥之余,民气凋瘁,府君念广惠寡取,必自节俭始,爰省幕友之,自劳簿书,清理宿狱,别除奷蠹,设粥厂,散棉衣,分给牛种,广为招徕之术,开垦流田。邑有封狼为患,悬赏捕,屡获而焰益张,府君文祷城隍庙,其害立靖,民庆更生。

十三年补兴平县,任事之初,急访兵燹以来之抗节身殉者,禀请奏锦,各题以额手,编其姓名事实续入邑志,且捐廉建坊通衢,使之不朽。邑士子夙鲜素封,每乡会试,若资斧乏匮,因分俸银,以两者计千。发商计息,以永远资助之。又为重修奎星楼。邑当川陕甘孔道,时兵事未息,各差络绎,需马最多,往往用一马,则差役扰遍四乡,民苦贿索,小官用反常不给。府君特买马五十匹,俾近城农家畜马用之,每马随以草豆钱三十缗,有事呼以应役,则又给雇值,既不误公,而民困亦苏,又内厨爱差者交通作弊。务择忠事勤者司其事,逐事减汰,每差至省民钱千缗,旧厨内,有买菜包流差席桌,厩内有退换残马等钱,十五里粮头,又有口粮钱约四缗,皆归事之于民。渭岸崩地,民赔空粮,年久设法为之豁除。各商户岁支公费,苦无定额,亦严立章程,而一切横苛之诸术永息。某役私派乡民,闻即杖而斥逐。驻藏大臣枢过境,某家丁需索横恣,至执刀人内衙,府君挺身出夺刀,予重杖,人皆危之曰:为民获罪,所不恤也。光绪三年,关中饥,力请大府,设粥厂,又以私费煮弼,躬亲督散,全活者众。七年又大饥,先一年既捐义仓。至是又奉严缴,令续捐,他邑皆彷徨不敢言,府君愤之缴下,先是省西各县报田收皆分数,兴平分数尤不及

時,抚院讳言灾,谕郡守致书所属,使改册,府君独持不可,故蓄怒之深藉此并蹙之发耳。然民卒因是免捐而缓征,府君意快然也。卸事后士民指省,拥马首泣涕呼留,巡抚亦悔失民望,不逾年,仍饬回本任。初乾隆中,兴平正赋一两,加耗限余平五钱三分,故民间相传,有一三五之目,后寝至一六二三,官固未尝丝毫加取,而民财已不可支,府君策其弊。而未及行,及蒞位,先裁去署内小余平,其幕客门丁书差,所宜支者皆取给于官,以复一三五旧规,核减外费,每正银一两,准交钱铺火耗一分,匠工铺十文,粮票铺六文,拆封时,准并户凑交整平,以免二次倾熔浮费,并除口袋钱名目,兵房内收屯更粮,以合为升,名曰合积,亦勒石永远禁止。均前次官斯土者所未有也。十年调补富平,为治一如在兴平时。时岁稍歉,力为请减地丁之举,在任仅年余,以南轩公专祠未建,敦请修墓,至再四,始于十二年秋间,承准开缺,兴富两县之民,重惜府君之去,将纂述政绩于锦屏。以为郊亭饯别之献,府君闻,而寓书其绅董,大旨谓凡人处施受之际,厚则相忘,薄则两耀。父母之于子,苟心力所可及,靡不殚致,初未闻子女,感激

为文词以颂扬之者,所谓厚也,自此与族邻,与交游分愈疏,情愈浅,扬诩推美之文愈盛,无他,谊薄故惠彰,情薄故誉溢耳。今欲我以标谤至文,奉我以过度之名,是诬之愧之,辱于挞楚,虐于诟罜,也是挈而下之,使与姑息,以媚民黠术以愚民者同列也,云云,强请卒不可。府君在

文县学官时,阴平番族,执邑令为变,后任事者议用招安之策,遣壮

士,携尺书,入白马峪,其酋折箭为誓,诚得汉人有信谊者一人来,即

出降。府君率生员箫继先,赴哈南寨,次及柴门关,内三十一寨,遍说其魁,再往竞就抚,用无事,观察使将以知县列保,峻辞不可,仅受盐提举衔而已。告归之次年,于银川择地鸠工,建南轩公专祠,落成之后,分金宗族戚友,以亲疏为之差等。诸弟姪之贫者,至今仍賙恤之。府君数十年士宦之苦心,出于阐扬忠节之孝思者,至此若稍慰,然亦遂耗尽心力矣。府君幼奇慧,六岁初受经,塾师所讲解无不心会,年十二学诗文,援笔立就。老宿莫不敬与賞。有白雉被罗于邑之无畏山,抚而悲之作《白雉记》,载在县志,事父母伯叔,家贫乏憧仆,担负之役,皆身兼之。十六应郡试,怀宁陈雪炉,为海内名儒,叹为奇才,入庠后,招至古浪署中,与武威李云章同讲学,其去后,贻诗有云:立身必古人,读书见大意,一介取不苟,久久念记,笔下有风云,眼底无富贵。肝胆真吾徒,文学亦高第,百代有良史,独行子当置。其倾倒至矣。道光甲辰领乡荐,闽中龚任臣得府君卷,赞为“惊才绝艳”,十三艺进呈御览。游兰州,浙江陈作甫,福建杨翠岩评为“经济才”。又谓诗古文,经心史识,蕴结而成,必传后世,其荐主兰州山书院讲席,府君以年少力却,后主讲文昌、天水、正兴、兴文四书院。教士以行已有耻为宗,而博文约礼,以循循诱之,故所选就多通才。光绪乙亥壬午,两预陕西同考官,得人尤盛。官陕时,湘阴左文襄相国,以陕甘总督入觐,迎谒途次,文襄下车,私之曰:“足下陇右读书人,宰相不为县令下车,特为读书人下车”,留谈终夜,期评甚殷。其致陕抚书有:伏羌王某,学问人品当代罕有,而吏治尤陕甘第一。

初归里,寓居秦州,与友人任士言先

生商榷经史疑义,因分纂《秦州新志》,为十二卷,识者称其体例精审,时制府方修《平西纪略·甘肃忠义录》,屡聘府主稿,府君谓平西纪非铺張战功不可。忠义录采访不实,捏造白黑,何以对一省忠魂?遂惠

以目疾婉谢。府君弱冠以时文显,然意不屑屑于举子业,自十三经廿四史,诸子百家之集,靡不研讨贯穿。论文一以西汉为宗,谓汉文如醇酒,唐宋则入水已多,虽往复低回,终少雋永之味,每一编出,远近争于传抄,奉为法则。家存《笠云山房制艺

钞》《诗文集》若干卷,中岁后,一力纂述,常有著述,必古人之所未有,后世所必需者。为《辨同录》,以天地人物分门,辫异中之同,同中之异,又以《舆地》太繁,摘郡县山水各篇,引为《舆地辨同》。府君谓《尔雅》十九篇所训释,于“三礼”(指《周礼》、《仪礼》和《礼记》)

典章名物,概未之及,即后之续经者,亦舍“三礼”正文,讯杂纤琐,乃著《童雅》,取“三礼”注疏,后世礼学名家,如聂氏崇文,陈氏祥道,诸所讲明分类叙述,冠以乾象地域,而以汉唐后仅置文物,附于各篇之末,以见古今沿革之崖略。此外又有《诂剩》《典昉》诸种校刊行世,则不屑之责也。

府君自知者后勤学日孳孳无已也,年逾七旬尚以半日理簿书,半日作文史,自励以贤如陶士行,且惜分阴,

吾人当惜分阴中之分阴。

后自秦州归家,益肆力于学,楗户谢宾客,往往忘寝与食,属纩之前二日,犹起坐编订不自休,然生平耻

以文人自命,务践言而躬行之,而绝不腾口舌,以蹈讲学拘虚之习。凡事不分标立异。而义利之交,去就取与之间。意所不可,虽賁育之勇不能夺,性耿直,邪人望而避之。一时后进文人,或震于学道之名,意谓难于攀仰,及竞觐面,则谦而有礼,自生其愛敬之诚,谈吐不尽,作方严语,虽诙谐皆含六籍深蕴,娓娓然惟恐人不能尽其饫其所蓄而去者。朋友有失,必讽以巽言,使自开其悔萌,而不为讦直反激之,至于怙终。待臧晚辈,无大过,不加叱呵。谋人事,必委曲官场不与闻地方公事,然有所裨益,则必为赞画于其间。生自寒儒,

長更多难,终身以艰苦为磨砺之资,一切舆服珍错玩好之嗜,不能入其方寸,然济人赴义,则皇然如不及,岁歉必散粟面于乡邻,平时乞丐至门,立命给食,尝捐千金于邑文社,溉以寒士,终未尝自以为德,教不肖等,尝曰:饱暖逸居,不出人才,勤俭处

己,宽厚待人,汝当牢记之,数十年来闇修一室,隱然峙梓乡名教之大坊。殁之日,兴平及邑人,均建祠为位以祀,自长吏以迄交游士农商旅,方外之士,莫不叹息失声于斯文之

遂坠也!呜呼,恸哉!

府君体疲神清,衣冠甫,动作慎,年近八十,发须未全白,齿牙坚固,目光炯炯然犹能读石印书,八十后驟婴腰疾,步履始艰,然食饮如常,不肖等方企期颐可上卜,不意庚子之变,銮舆西狩,府君闻之声泪俱下,此后虽家人讳言之,然神气遂以日馁。自戊戌政变,府君即忧愤填膺,自以去

位小臣,不敢高言庙堂。而君亲之恋,因未尝一日或忘。自挽诗有云:
精卫填洋志未伸,荒陇若蒙知己过,应题赍恨九泉人,可概见矣。
甲辰乡举周甲,行重宴鹿鸣故事,府君得加四品升衔,强掖出卧室,望阙谢恩,嗣后日老一日,然犹终日危坐编书,毫无疲惰之容。易箦时,惟以南轩公史稿未出为深恨,言不及他。府君生于道光二年十月壬寅,卒于光
绪三十一年二月癸丑,享寿八十有四,原配原恭人,无所出,继配汪恭人,側室高氏,子長念祖,次念诒,光绪乙酉科拔贡,戊子科举人,均先
殁,汪恭人出,又次念諴,优廪生,念谔,攻书,高氏出。女九,長适宁远县附生令耀堂,卒,次早卒,三适
耀堂弟廪生晋堂,四殉难平凉,皆汪恭人出。五适邑庠生黄义昭,次义昭弟庠生义山,与七皆先殁,八续适
义山,九适邑庠生黄兆熙,皆高氏出。孙一绍慤,业读,孙女一,曾孙一,均幼,不肖等生当府君之老,学
植浅薄,本不足表扬于勋,加以两兄
早殁,即家庭琐屑之事,百不知一,况其大者,谨就所及闻见者,撰叙大略,聊备海内士大夫所采择焉。

任承允(公元1864—1934年),字文卿,号上邽山人。祖籍秦州(今天水市秦州区秦岭乡任家大庄)人,任其昌之长子。幼秉异资,淡定沉静,兼承庭训,弱冠文名重于时,喜读书,有其父遗风。光绪甲午(公元1894年)进士,授内部中书。1900年闻父丧音讯,即兼道返里理父事。1901年,当道聘承允主讲陇南书院,父子相继为陇南书院山长,时论荣之,成为佳话。时人将其父称“任山长”,将其称“小任山长”。

民国纪元,即闭门读书,不问世事,专以授徒为生,但于社会公益事业依旧积极参与,从而赢得了人们普遍的尊敬。据传在民国十九年(1930年),马廷贤作乱攻陷秦州时,派人在任承允家门口树大旗以约束其部队,凡有敢擅自闯入骚扰者,一律杀无赦,由此可见任承允在秦州的名望之盛。承允既负重名,复善属文,士林均以受业门下为荣。承允亦善甄培训才,其门弟子高足有著名学者杨效震、王新令、冯国瑞、赵绍祖,皆斐然有成。乡人邓宝珊将军尊承允为乡贤达,逢年过节必致茶、药、方物。病逝出葬之时,秦州全城店肆歇业,送葬者达万人。于右任、朱绍良、胡宗南、邓宝珊等人送来祭品和挽联。

任承允著作等身,有《桐自生斋诗集》、《桐自生斋文集》十八卷、《秦州直隶州新志续编》八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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