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套·老古董
因循守旧,不好。河水永远往前流,带走新闻,留下故事,沉淀成历史。河水长清,河岸则依旧,故“道”恒在,遵循有必要。
新与旧相对,破与立并存。某种意义上讲,“时尚”就是转着圈儿玩花样。物象更新,文化则一脉相承,深深扎根。
少年叛逆期,刻意抵触“老”:“老古话”听不进,“老古套”不接受,“老古董”恨不能通通扔进历史垃圾堆。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上下“破四旧”。我生活的小乡镇,虽没燃起熊熊烈焰,但不少书画还是被偷偷地烧掉,瓷器、首饰、老式家具,贴上“封资修”标签,毁坏不少。尤其是寺庙,定性“迷信”,整个推倒。革命激情中,人们似乎发现了真相:旧书画真的是“黄”的(纸质),菩萨真的是假的(泥胎)。
改革开放,百废待兴,不免惋惜。世纪之交,“申遗热”强劲,偏偏“城市化”运动也突飞猛进,于是,两股潮流交汇,纠结中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古”的追不回,“仿古”有意义吗?
好在“老根基”或多或少还存在。以旧修旧,推陈出新,无奈的承续,总比天马行空可靠。于是,“老”又回来了,重回的“老”,不是阴影,不是返照,而是传统,是传统文化的灵魂。这样的“老”有内涵,为“道”。当然,仍需一分为二,辩证对待。
生活中的“老古套”,首先体现在“代沟”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形成“定势”,便成“套子”。同时,特定的个性也可能成为待人处世的惯性,或把自己装在套子里,或想把人装进套子中。俄国作家契诃夫写过一篇短篇小说,题目就叫《装在套子里的人》,算是给“套中人”画了标准像。宋代铸钱模板,一套版,“版版六十四”。固化,格式化,于“物”必要,于“人”于“事”则显呆板,太拘谨了。
是“套子”(形式),更是“套路”(方式),学理上讲,“老古套”有三个维度:思维的,态度的,行为的。依赖“老底子”,按照“老章法”或“老规矩”,行使“老做派”。冯小刚主演的电影《老炮儿》,就有这派头。刚健的“老古套”,丹心侠骨,恪守道义;迂腐的“老古套”,画地为牢,往往以假道学扼杀真性情。前者以史为鉴,后者翻老黄历过日子。孰是孰非,前行中见分晓。
“老古董”主要指“物”,被时间浸润到一定程度,“物”便积淀了“文化”,脱胎换骨,分量变得举足轻重,此时若再用“物件”“物事”来称呼,不免显得轻薄,于是,新潮称“文物”,旧派呼“古董”。“古董”本“老”,再前缀个“老”字,寓意加深一层,黯然而微妙。乡间把旧东西叫做“破物事”,细加琢磨,有时反而与文绉绉的“老古董”相呼应。大致说来,“老古董”庄重而不中用,有腔调而不受抬举。叫到“陈年老古董”,则意味着彻底过时,离被抛弃不远了。由物移用至人,“老古董”成了不合时宜的代名词,相当于背后被贬为“老顽固”,老朽又酸腐。
姜是老的辣,茶是新的好。掉一回书袋,集诗两句作结:老来依然一书生,不废江河万古流。
2021-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