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前沿·超神（下）ll总第883期
本期制作：孟新龙
超神
文/凌凤凰（江西）
五、 铁拐
阿光未见阿超已经一年八个月零十六天了，每当他在足球场上精准地截下皮球，寻找前锋打快速反击的时候，他都很茫然。他看着前场一个身材走样、基本功差、嘴上话多的前锋正如汽车雨刷器一般招手示意他把球传过来，他的脑海却在想：“传过来？传过去你能接得住吗？接住了你懂得如何继续分球吗？”阿光很无奈，因为就在前五分钟，自己已经给他传了八脚球，而他却把每一脚球都处理得如高空中摔下的红柿子一样——稀巴烂。这一次，阿光不想再传给他了，他自己盘带着皮球，从后场飞速往前奔跑。阿光上了年纪，高速运动中，他仿佛能听见自己静止的呼吸，记忆里自己与阿超刻骨铭心的往事历历在目……
阿超既喜欢踢球又喜欢喝酒。阿光在认识阿超之前是从不喝酒的，为了满足兄弟的雅兴，阿超喝酒的时候阿光总作陪，阿超喝一瓶，阿光喝一杯。酒至酣处，两人爱谈论从前的足球往事，比如皇马队的拉莫斯和巴萨队的皮克谁的防守能力更强一些？比如罗纳尔多、里瓦尔多、C·罗纳尔多哪个尔多的过人技术更高一些？说着说着，阿光有时会感叹：“哎，我小时候都怪自己不够坚持，以我的天赋，再坚持坚持，或许我就能踢上职业了。”阿超会心一笑：“你哎啥呢，咱们国家有足球天赋的球员太多了，你不可惜、不可惜！”阿光半信半疑。
阿超喝酒从不“耍诈”该喝一杯绝不喝半杯，不论酒有多烈、他已经喝了多少杯。阿超喝醉了的时候，他会点上一支细细的烟，说起和从前队友的往事来。他说话的时候有点眉飞色舞，仿佛自己还是一位职业队员：“你看那国安队的张玉宁，从前踢得还不如我好呢！”阿光还是半信半疑。
阿光和阿超待久了，变得自信满满。喝酒的时候他一杯酒陪阿超一瓶，有时也会喝醉，喝醉的时候他会不知天高地厚问：“阿超你说说，我的盘带技术是不是比恒大队的韦世豪还好？”阿超的双眼眯成一条缝，半醉半醒，会心一笑，轻轻回答：“哈，你说小豪呀！你可拉倒吧。”有一次，阿光又喝高了，一个好奇的问题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我说超，我看你的左脚射门都那么厉害，你的右脚是不是更加牛叉？”这一问，让阿超愣住了，他略皱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右膝盖，轻轻地说：“我这右脚膝盖的十字韧带接的是人工的，不能再发力了。”阿光依旧半信半疑。
一天下午，天空中下着细雨，身着柒牌西服的凌光提早谈完了一个客户。大城市快速的工作节奏如雾霾在三百六十五天内随时可能影响北京市民的心情一样影响着他的心情，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念那一位在足球场上曾和他一起“刀山火海”“枪林弹雨”的兄弟——阿超，他习惯性地拨通他手机通讯录里留存的那个号码，可电话号码再没有：“We are the champions my friends.And we'll keep on fighting till the end……”响铃声，回应的却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今天凌光下了个早班，可他却不想回家那么快，他开着自己黑色的广汽传祺汽车驶向了一个远在三十五公里外、他和阿超曾经一起“战斗”过的足球场。去足球场，阿光却没有带足球鞋，因为今天他并不想踢球，只是单纯地想到足球场附近走走。斜风细雨，阿光穿着一双铮亮的黑皮鞋，他没有打伞，小小雨珠落在他黑色的西服上。
到了足球场，阿光用均衡的步子细细丈量着球场的每一寸土地，这个足球场的角角落落有着许许多多关于他和阿超的故事。凌光用洁净的手指摸着足球场边的铁丝网，透过铁丝网，他看见下雨天足球场上居然还有人在踢足球。就在阿光嘴上想嘟囔“真够拼的，这下雨天还那么积极”时，突然，足球场上一个魁梧的、头发飘逸的身影凸现在他的眼帘。只见那人脸色古铜，棱角分明，眼神坚毅。凌光乌亮的皮鞋踩进泥水里，他飞快地向足球场内跑去，球场上的老痞叫喊道：“干吗的，快下去，别影响我们踢球。”阿光不管不顾，他飞奔向那个一七八的男人。
此时后卫吊了一脚长传，足球刚好落在一七八男人的面前。只见他稳稳地娴熟地用左脚把球停住，突然一个西装革履的“落汤鸡”男人站到他面前。那男人面容清秀，文质彬彬，加上他内增高的三公分皮鞋他也刚好一七八。两人目光平视，胸中生火，凌光大喊一声：“老超！”声音划破空中雨幕。一七八男人听到这一句“老超”内心如被《英雄联盟》里布隆的大招震晕了般，头脑发昏、双手发麻，“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那副铁拐杖重重掉落在绿茵场上……
六、天神
夜幕深沉，大广高速下来，距离龙市不足十公里的城乡接合部车流缓慢，一辆白色新能源汽车后座风度蹁跹地坐着一个英俊男子。男子额头发亮、头发有型、气定神闲。前排的老司机看着一动不动的汽车长龙开始抱怨了：“这什么地方，堵车这么严重？”
男子中气十足，用带北方调调的雄浑声音说：“师傅，咱们不急啊，慢慢开。”“慢慢开？问题是现在动都没得动了！”男子继续说：“不急，不急，真不急，安全第一。”这时候男子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有电话进来。他看一眼，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调整两秒端正地拿起手机接通，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句急促的像教头又像兄弟的声音：“阿超，你到了没？”
阿超用手拉了一下他那件限量版的红色足球外套，双眼发亮，目光所到之处刚好看见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妇女。妇女笨拙地抱着她幼小、可爱的儿子要在路边“嘘嘘”。他用健朗、幽默、性感的男中音回答：“阿光，上半场你先扛着，下半场我肯定到。”
话说完，手机放下，车窗外响起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老司机和阿超都不约而同抬眼看去，一辆红色摩托车上坐着两个人：头上戴着头盔，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摩托车轰鸣而来，“砰隆”一声急速碰向妇女，妇女被撞了出去，只留下路边站着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摩托车后座上男子如鳄鱼咬羊羔一般跳了下来，手速极快，抱着小男孩重新上车。摩托车轰鸣一声发动拐向公路小道迅速逃窜，空气中立刻回荡起妇女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和小男孩恐惧的啼哭声。
新能源汽车上老司机还在两眼发昏，莫名其妙！阿超全身肌肉紧张吼叫道：“师傅，开车门，开车门，快快快，快开车门。”老司机手哆哆嗦嗦按下车门开关键，阿超无暇拿上自己的运动包和手机，他像百米运动员听到发令枪一样，又像哺育着一群小猎豹的猎豹妈妈一样，撒开丫子，飞速奔跑，这速度的时速绝对超过每小时33千米。这一次奔跑他没有收到教练组让他提前热身的通知，也没有收到赵导让他不断加速的口头指令。他敞开胸怀，带着右腿膝盖上那条人工十字韧带，像疾风一样向着奔驰的摩托车追去。公路边上排着排的汽车长龙，有闪着灯的，有按着喇叭的，也有不遵守交通规章见缝插针的。这些车流的灯光汇集在一起，映照在夜色中狂奔的阿超身上。透过灯光，我们可以清晰看见，阿超的右腿上，现在真真切切地纹着一条威武的、獠牙的青龙。
摩托车后座男子两只胳膊用力地抱着那个小男孩，小男孩发出“哇哇哇”的大哭声。男子腾出一只手，做出栗凿样在小男孩的头上猛敲起来：“别哭，你再哭，我打死你啊。”摩托车前面的男子和缓地说道：“你轻点，把孩子打傻了就不值钱了。”后排男子说着方言，吐字很不清晰回应道：“我有分寸啊。”前排男子透过摩托车后视镜突然看见车后有一个青龙一样的影子追了上来，他吓一跳忙说：“诶，阿狗你回头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老狗抓牢小孩，回头“啊”一声，看见摩托车后面一个身高约一米八零、身材健硕的男子正猛追过来，此时此刻他内心发虚，分不清后头飞奔过来的是人还是神。他故作淡定：“阿虎，你打到五档，把他甩掉。”摩托车越开越快，飞驰了起来。
阿超没有一丝减速，飞速奔跑中他仿佛也听见了自己静止的呼吸，他的耳际隐约还能听见空气中传来那位母亲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虽然他也上年纪了，可这一刻他奔跑的速度比他十八岁那年还快。摩托车上的老狗和老虎眼见那飞速身影像如来的神掌一样快抓住他们，他们着急了。他们搞不清后面那人的来路，但是老狗熟知这附近的地形，他撺掇老虎道：“前面有个豁口，你拐个弯，飞过去，甩掉后面这个瘟神。”老虎得令，高速行驶中右转车头，摩托车飞过豁口，“咣”一声巨响，落在对面的田埂上。
车翻倒在泥泞的田里，两个头盔男“哎呀”一声摔得有点懵，小男孩被惊吓得哑口无言。阿超一个稳稳急停，这是他作为球场前锋的拿手绝技。脑子未曾犹豫片刻，后退五步迅速摆臂，冲锋起来，他右脚尖抓地，左脚掌发力，“嗖”一声，腾空跳向了田埂上的老虎和老狗。那一刻他不觉得自己是超级英雄，也不是圣人，他只认为自己是一名普通的足球运动员。他的脑海中回响着他师父赵导说过的话：“上场一分钟，拼够六十秒。”他像一只凶猛的雄狮一样从豁口上飞了过去，左右脚着地，“砰”一声，空气中传来他右膝盖十字韧带再次断裂的声响。这一次超没有抱着膝盖呻吟，他踉跄地、缓缓地、坚定地站立了起来，他像一尊天神一样魁梧地站在那两个戴着头盔的男人面前。老虎、老狗连忙求饶：“大哥，您是哪里来的天神？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混口饭吃。”
豆大的汗珠从阿超的额头上淌下，黑夜中老虎和老狗却看不见。阿超调匀气息对他们说道：“你们两个，放下孩子，速度消失。”老虎、老狗唯唯诺诺，从田埂上走向荒野森林。阿超见他们走远，瘫倒在地。此刻他的膝盖痛如刀绞，他缓缓地向小男孩移动，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男孩，阿超像父亲一般温情地说道：“小朋友，不要哭啊，叔叔来保护你。”小男孩听到这话，“哇”一声狂吼起来，突然夜色中两个鬼魅一样的身影飞扑了上来，一个用手臂使劲地扼住阿超的脖子，一个伸出脚疯狂地在阿超的右膝盖上踢起来。
“不放弃，不放弃，有一个脚底技术比韦世豪还好的人告诉我不要放弃。”阿超喘不过气来，他的脑子下意思地在自言自语，“再冲一波，再冲一波，有一位老师告诉我谁能磕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在这生死关头，阿超下颚用力，牙齿一口咬在老虎的手指上，老虎的手指被咬得鲜血淋漓，满地打滚。阿超借着报废的右脚做最后一次支撑，腾空而起，左脚像一把铁榔头一样精准地、狠狠地踢在了老狗的头上。老狗挨了一脚，头盔爆裂，晃晃荡荡退出三步，“咣”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刻老虎还在地上打滚喊叫，老狗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摩托车油箱漏出97号汽油，空气中传来刺鼻的汽油味。小男孩从恐惧中恢复正常安静地坐在一旁。远方的山间野林，树木葱葱，时不时传来一阵一阵嘹亮悠远的鸟叫声。阿超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双手摸了摸自己的时尚发型，他拖着残废的右腿，一步一步向小男孩移去。到了小男孩身旁，阿超脸上绽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问他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男孩眼睛乌黑发亮、天真无邪，却不会说话。阿超伸出他刚强的手抚摸一下他可爱的小脸蛋说道，“小男孩，不要怕，叔叔是一名足球运动员，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感谢欣赏……
【个人简介】凌凤凰，1987年出生，热爱文学，属于积极浪漫主义文学流派，主攻小说。现为《作家新视野》江西分部主编，崇拜屈原、李白、雨果。写有《银河的泪花》《东方爱》《两个百万富翁》《兰花仙子与灵魂竹笋》等小说。提倡艺术创作为人类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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