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 | 过年
过年
当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面前撒娇的时候,我就因家庭形势所迫学会了包饺子,屈指算来有50多年包饺子的历史了。记得每要过年,不知道何种缘故,母亲就开始生病,是对没饭吃没衣穿的日子过泼烦了,还是对眼下生活产生了绝望,总之不顺心的事情太多,烦心的事情也太多,母亲病倒累倒也在情理之中。家里有了病人,谁也高兴不起来,这对我们兄弟和妹妹们早已习以为常了。别家的孩子都期盼着过新年,穿新衣,吃好饭,放鞭炮,我们没有这样的奢望,也就不去想那些没有希望的东西。不管怎么说,一年到头,八九口人没有断过炊,大年初一还有菜饺、肉饺吃,这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年味在腊月三十日前就已经开始了,街道、巷道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偶然一声鞭炮声响,胆子小点的孩子吓得哇哇乱叫,逃入父母怀中寻找保护,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偷看鞭炮的火花四溅。过年实际上是孩子们的年,伴随着雪花飞舞,孩子们奔跑在银色的童话世界里,跳着、喊着、唱着;女孩子们做着各种各样的雪人,打扮的怪模怪样,天真可憨;男孩们扫除一片雪地,开始“顶牛”(1)和“打宝”(2),从小就展示出一个大男子汉的智慧和力量。我也是孩子,但三兄弟早已贴上了特殊的标签,外面的世界似乎与我们毫不相干,老天爷早早剥夺了我们的童年,把我们提前划分到了成年人的行列:大哥贴对联贴窗花,打扫屋内室外卫生;二哥擀面皮;我的任务就是包饺子。
听着屋外不时的零星鞭炮声,强大的诱惑力,召唤我玩的天性发作,坐在凳子上瞀乱的难受,不愉快的心情就会挂在脸上,但很快又会被新年的向往所湮灭。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到了大年三十,好多家庭提前就包好了初一早上要吃的饺子,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聊闲话,谝闲传,又说又笑直到深夜,把这叫“熬年”,就是我们今天说的迎新年。在无电视可看、无电脑可上、无手机可用的年代,时不时有笑声飞出屋外,飘撒在阴沉沉的夜空,最后着陆在屋顶、街道和巷道,这一定是一户幸福温馨的家庭。
我的双手就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停的把馅子包进面皮,变成一个个饺子,然后放入蒸笼或者案板上存放。一笼,两笼,三笼-------,饺子馅越来越少,夜,也越来越深沉,而我累得却直不起腰,困得睁不开眼。此时最奢侈的愿望就是能迷瞪上一会儿,小睡上一会儿。
到了第二天,看着排放整齐的饺子,精神抖擞的宛若仪仗队,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昨夜子时还是卯时包完毕的,这就像在外醉酒了的人,可以走回家去,却想不起来是怎么回家的情形一样。
记得我上初中一年级的那年,隔壁的堂姐来我家玩耍,看到一大盆饺子馅,就有心帮我包饺子,这是少有的一次,天擦黑完成了包饺子任务。使我有机会当了一次天真烂漫的孩子,过了一把无忧无虑的孩子瘾,享受了庆贺新年的快乐。时至今日想起来也难以忘怀,每每的温暖,不由得在胸中有股暖流涌动:啊!我心中的年,似缓缓的流水,从此一去不复返;童年的年!似梦幻,那么的亲近,又是那么的遥远。
打“穷媳妇”,这也是我在家里多年的例行“公事”。所谓打“穷媳妇”,就是黎明前,象征性的在用荆条编织的筐子里放好炭渣,一人提着筐子在前面跑,另一人跟在后面噼里啪啦放鞭炮去追,意思是把“穷媳妇”赶出门外去,为的是来年能遇上好光景,过上好日子。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弄明白,打“穷媳妇”这项仪式是母亲独创的?还有其它家庭和我们一样,我终究没有看见过初一在垃圾坑倒炭渣的人。这是母亲在无望的时候对上帝的虔诚,把全部希望给予神灵罢了。
日月如梭, 年年打“穷媳妇 ",年年旧貌未改;老天爷不认识我们,上帝管不了人间疾苦。
自从实行生产责任制后,我已经到了外地工作,几十年没有回家过年。打“穷媳妇”终止多年,但红红火火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的美好;太平盛世,老百姓的幸福指数最高。
注释:(1)“顶牛”是孩子们玩耍的游戏。游戏开始:双方都是一个脚着地,另一个腿通过库管用手拉起,然后双方就相互撞向对方,前后有进有退,有时候为了避开锋芒,也转着圈,给对方一个后背,起到力量的缓冲。谁双脚先着地,谁就首先认输。这是一个比力量,比毅力的游戏。
(2)“打宝”是农村孩子玩耍的另一种游戏。所谓“宝”,是用各种各样的纸折叠成的方方正正平平展展的纸宝。游戏很简单:一个人先在地上放一个宝,另一个人用自己的宝去扇打,地上的宝若是翻了过儿,那个宝就归你了。这样反复轮换扇打,最后谁得到对方的宝多,谁就是赢家。
2021年元月19日于富平
作者简介:富平薛镇人,网名:天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