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乱谭|真当煞渴!真当煞招!

煞渴,是一个使用范围十分广泛的方言词。而且它还是个古汉语,自明代开始就见文字记载。不过,各地对于“煞渴”的理解各不相同,有表示解渴、解饿的,有表示痛快、舒服的,有表示过瘾的,有表示极度满足的,而杭州、绍兴,包括我们诸暨,则将“煞渴”理解为厉害、狠劲。
举例:
1.这个木匠佬做生活真当煞渴,一个顶两。
2.新烧出来的高粱酒实在太煞渴,我是不敢喝的。
3.你昨天在酒桌上骂你的同事,骂得真当煞渴。
当一个“煞渴”不足以表达厉害的程度时,可以使用两个“煞渴”,这就有了“煞煞渴渴”,如:“我若见到他,定要煞煞渴渴骂他一顿。”意思是骂得越凶越好。
当“煞渴”出现在疑问句中时,它可以省略“渴”,变成“煞勿煞”,如:“这个酒喝起来煞勿煞?”意思是煞渴还是不煞渴。回答时说“煞”或者“勿煞”。
不过,我们诸暨方言中另有一个词,与“煞渴”的意思完全相同,这个词就是“煞招”。“招”字是我的选择,网上还看到过“煞蚤”的写法,我觉得这跟跳蚤肯定是没有关系的,不如用表示手段的“招”,因为手段有厉害不厉害之分,煞招,就是很厉害的招数或招术。用“煞爪”我觉得也可以,锋牙利爪当然是极其厉害,极其令人后怕的。这两个地方,“煞”就表示很、极。
上面三个例句中,用“煞招”代替“煞渴”,意思没有变化,但烟火气似乎有所增强。因为一说“煞招”,脑子里便浮现出“割稻时”(我们这里的人习惯将农忙说成“种田时”“割稻时”)男女老少挥汗如雨的场面。
因为分田到户了,身上的力气全都使出来,用在自家的田地上,所以种田割稻没有一个不煞招的。原来在生产队里只能评五分六分的劳动力,现在摇身一变,脱胎换骨似的,干起活来哪一个不是“煞脚缚手”的。以前生产队时“双抢”一直要拖到“秋刚八月”,现在七月底就关秧门了。一个制度,让懒洋洋的农民变得突然煞招起来,说明这个制度是鼓舞人心的。
在吃大锅饭的年代里,人们干活不煞招,但吃饭的胃口却很煞招。你看,人民公社大办食堂,很快就被煞招的胃口打败了。那时候,干活最煞招,也只能评十个工分,大家都不想煞招干活,结果产量上不去,口粮分得越来越少,肚皮越来越饥饿,胃口反而越来越煞招。
胃口煞招到什么程度?回忆一桩“赌食”的旧事就知道了。
话说,枫桥乐山有一对父子,夜里各自背着一捆毛竹前往枫桥街上,准备次日凌晨卖掉换钱。父子俩途经全堂毛家,看到一户人家在搡麻糍。儿子好奇心强,走过去看热闹,当看到石捣臼里的糯米团时,轻飘飘说了句:“搡了介丢东西,个甑麻糍还不够我爹吃一顿。”全堂毛家人一听,不肯歇了,他们听说过胃口煞招的人,但没有听说过胃口有如此煞招的人,于是说:“哪格?介幺来打个赌,你爹吃光这甑麻糍,算他白吃,吃不光这甑麻糍,你赔我们十斤糯米。”说赌就赌,那甑麻糍的份量是十斤,背毛竹的父亲一口气把十斤麻糍塞进了肚皮。结果呢?结果因为刚刚吃过夜饭,又吃了十斤麻糍,当然吃撑了肚皮,于是,当他弯腰去背毛竹,使劲用力站起来时,结果把命撑没了。这个父亲的胃口确实很煞招,但他最终死于儿子口气的煞招。
类似不伤命但伤身的赌食故事,在乡间时有耳闻,它们都是当年胃口煞招的见证,实际是日子贫穷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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