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老婆儿
(原汁原味)
今天我出地路过"疯老婆儿”的房子,让我的心圪腾紧紧绷了一下。不由得心里有些难过~~她那矮小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仿佛又听见她那熟悉的歌声在我耳边响起:
旧社会哎呀黑圪洞 ,
不把童养媳当成人。
共产党是咱大救星,
让咱妇女翻了那身 。
斗大的西瓜碗粗的根,
毛主席才是咱的领路人。
白面馍馍那个红沙糖,
不如娘家门上糠窝窝香
一斗糜子推了那二升糠,
儿女名下我拿不起个刚。
哈冒开的那个白花花,
住娘家就住的个老妈妈……
这是她常唱的山曲。因为某种原因我没有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若是今天去房跟前眊眊吧又有点不太适合,也不逢年过节更何况也不是人家的儿女,后套人是有讲究的…
“疯老婆儿”这个名字在村里可以说是人人皆知。可不么,就连三岁娃娃都知道她是谁。因为她真的是个怪人,说翻脸就翻脸,就是后套人说的抹脸比脱裤子还快。骂人不分老少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不会给人留个面子,骂开人掏心挖髓的往死里骂,更是再难听的话她都能说出口,真的是口无遮拦。所以人们都叫她疯老婆儿,但她的心不“疯”…
这个疯老婆儿和我是邻居,相处的特别好,是看着我长大的。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七、八岁就给人家当了童养媳了。她父亲疯迷扯眼朝事不管,母亲也死的早。虽然娃娃多,家境倒也不算不好吧,不知为甚要把她童养给人家。本身她个子就小,七、八岁就开始做营生了。洗碗探不上锅里的碗,一只脚板站上板凳,一条腿跪在炉台上。锅里的勺碗不能磕碰的有响声,有一次抱一摞碗,下地没有抱牢掉在地下给打烂了,这下子完了,让比她岁数大的男人用鞭子抽打的满地打滚儿,所以她干活非常谨慎。她经常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十三四岁就和黄胡彩男人结婚了,人们都叫他黄胡彩,这是人们给起的个绰号。我小时候仔细地端祥过,胡子就是格外地黄,嘿嘿。到了生育的年龄了也生不了孩子,抱养了一个女孩。后来通过治疗,一不溜生了四个儿子。娘家大哥因为婚姻问题受了刺激神经失常疯说疯道。有一个姐姐,对人十分苛刻,人们常说的可寡了。还有一个妹妹早早地也死了,留下几个不大大的娃娃,有三个弟弟,她也会照料着他(她)们。她的婆婆也挺袅牙,走路直不起腰来,人们就叫她蹶��。到底因为甚导致成这样不知道,只知道漏肠连下一嘟来,她每天给婆婆洗的往里揉。老婆儿住一个小土房房紧靠路边,我们掏苦菜路过总要在墙外戏闹她一番才走。你在外面一吼"二小家”,她在家就会骂:扑食野鬼,咽大气了,漾黑嗓子货,是不是死呀,死不下烧上个烂笊篱,一群炸脖腔。我们用土坷垃砸她的门,砸两下就跑了,等她出来我们早没影儿了…因为她是这老婆儿的二媳妇儿,老婆儿一饿了就朝住村里吼上几声,二小家…她们住在村子的南头,她爱串门子,爱跑逛,不像恋家的女人一样在家喂个猪兰鸡兰,守着家给娃娃们做口热饭,所以家里的娃娃们都会做饭。像男人性格爱跑外,也热情好客,胡姑姑假姨姨挺多,人们可爱去她家串门子了,听她疯说疯骂,去她家不受拘束,只要她在家就没有清利过。她三儿子小时侯有点秃舌可能说:“猪肉杀下然(兰),人都来然,肉吃完然,人也走完然…"实话。
疯老婆儿一路走来历尽艰辛,吃尽了苦头,也可以说是穷的过了一辈子。从童养媳熬成了老奶奶没有像人家的女人一样大把大把的花过钱,但是总会大手大脚的赊欠的吃喝,不分贵贱。可以说是一个不会过日子的可怜的热心肠的女人。她胆大,成天给人接生,也算得上方周二围的个有名的接生婆,谁家一叫无论多会儿就走了,可爱帮忙了,真正的好心人。四个儿子娶了一群媳妇儿也没用花多少钱,就二儿子一个人就有过N个老婆。把婆婆侍候死,黄胡彩老汉也得了癌症她侍候死,自己的父亲活了九十多岁也是她侍候的,还有娘家哥哥疯跑出去转卜子了,找不见回家的路,正好遇上变天把两只脚冻掉了,走不了路,是她侍候走了。媳妇儿坐月子也侍候,尽管毛了疯骂也得照管,不管你是坐月子还是病了,好了坏了,只要不顺着她,一边侍候一边骂,个子不大嗓门特别地高。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二媳妇儿因娘家人不同意她的婚姻,在生孩子时,让娘家人把刚生下的女婴给掐死了。因为是未婚先孕,肯定是嫌家贫了吧。为此疯老婆儿和亲家打了一场官司。没过几年二媳妇儿和男人吵架,一气之下喝上毒药,通过抢救治疗已出院回家,因体弱感冒不巧村里来了个野医生给打错针,一针安定就给永远安定了。为此又打了官司,这也许就是命吧。很好的一个媳妇儿,除了没有"自爱"可成器了,如不死这个家庭会有所改观,喂的老母猪,把欠下的饥荒还了,省吃俭用。人好命苦短,年仅二十七岁,留下了两个孩,大的女孩只有三,四岁,小的男孩才七个月。她走了,孩子给疯老婆儿丢下了,从此成了抓娃娃老婆了。后来,她和二儿子娘俩嫁到了其它地方。娘俩嫁的是公公和媳妇儿,是四儿媳妇的嫂子和公公。后大套的亲戚挺乱,公公没娶老婆就有了儿子。二儿子和这个媳妇儿生了个小子,这个娃又和四儿子的娃是姑舅,一个叫姥姥,一个叫奶奶。芦葫归罐,罐归芦葫,哈哈,不去刨别了,反正挺乱的。
唉,没过多时四儿子媳妇儿因突发性心脏病,才二十五六岁,丢下吃奶的娃娃就离开了人世。你们说疯老婆儿的命苦不苦?没过几年娘俩又离开了公公媳妇儿,人家是精打细算的成器人,而娘俩爱瞎失翻,又是这么个性格,吓的人家赶快把娘俩给辞职了。没办法为了生活,领着孙子们又找了个老汉,所以说她的心不疯,是个坚强的疯老婆儿。一般不疯的女人会愁的垮下了的,可她仍然是该骂人还骂人,该串门还串门,该看红火看红火。有次公社赶交流,大蓬里演马戏脱衣舞,一个女人穿的三点式爬在高架的顶子上,她看见大声地就骂:日你妈那个贼屄的来来,女人家连衣裳也不穿,要你妈那个屄屄脸了不?人们都奇怪地回过头来看着她,哈哈大笑;还有更难听的你都说不出口,谁听了不说她是疯子才怪了。她嗓子特别地好,就连哭死人都哭的可好听了,就像喝歌似的。我记得村里她家亲戚死了出殡时,她和孝子们一起坐着马车,都是呜呜地哭,她正哭的突然骂人家,你们是咋间哭了,就跟牛嚎了,难听死她爷了。然后都笑了…
疯老婆儿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去年吧,八十五岁走了,挣了个好回手。好好的吃饭吃的死了。走的好轻松,这也许是修来的福吧,也是她积德行善,帮助别人的缘故吧,人不怕嘴灰,就怕心黑。我虽然没有参加她的葬礼,送她最后一程。但平时我还也挺照顾她的,她领上后一个老汉又回来我们村,她回来一无所有,我经常去眊眊,给她挖上腌猪肉送去,吃顺口的有时叫她或端过去。她人老了眼不好使了,我给她剪脚指甲补袜子。她和老汉有时也轻来轻的帮我做点营生。这些我都记着!
孙子都娶聘了,可是没白亲孙子指上兰,真是亲她了。虽然钱没有多少,但她吃喝穿戴也不受治,自己也爱干净,因为还有个好闺女,她不识字对孩子的前途也不重视,没让闺女念书,只让帮她做家务看娃娃,把那么聪明的女子给作害了,天生一副好嗓子,貌美如花。生她的姊妹们都念书了,当老师的当干部的。人家大姐领她开人代会,她给亮了一嗓子,盟剧团直接要留下,可回来和疯老婆儿商量,硬是不让走,十七岁就嫁给一个比她大好几岁的男人。你看没文化多可怕,硬把个女娃给耽误了,虽然是这样,这闺女真是孝顺她了。也听话,没嫌她疯失翻,现在生活倒是过的挺好。
人这一辈子,真的是今天还不知明天会怎样,万事难料。人人都有不如意,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都会用感同身受这个词来劝慰人,其实根本没有人会感同身受,只有自己感受得到。鞋揢不揢脚只有自己的脚知道,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就拿疯老婆儿来说吧,她自己的苦衷只有自己知道,又有谁能感受到她每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谁都愿意天天开心快乐,可是天不随人愿呢!所以说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感恩所有的遇见,活好当下。″来时一丝不挂,走时一缕青烟"。是啊,疯老婆儿好像成了那缕青烟,随风而去了......
作者系五原县农民,著有《土坷垃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