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源‖文/殊归

寻源

【抹去红妆，卸下锦衣华服，而今她再披戎装，踏马山河，剑指千军——不止为身后故乡，更为那个纯真善良等他回去的人。】

看着城下的数万敌军，她紧握了握手中的玉佩，额头上沁出的丝丝汗珠打湿了衣襟。她是这大冥最为尊贵的长公主，她的身后是万里的国土，是许君的江山。这一战，无论若何，她不能输......

一声号令之下，剑出鞘，再难回，伏尸百里，血染裳。刀剑纷纷。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她一个利索的翻身跃上战马，剑起剑落间一身红衣寄浮沉。

首战告捷的喜讯传回京城，用密折的形式交至帝王手中。烛火微醺红纱缭绕的宫殿中，那个一身青衣的少年郎怀抱着她的骨灰，眼神涣散的凝望着手中的血玉和一旁的令牌，少年没有让一滴泪流出来，即使他的眼眶早已湿润红肿。他想起了她说过的话：“不能哭哦，哭了你就没糖吃了。”他声音嘶哑地说道：“阿姐，倾时不哭，倾时没有哭，阿姐回来给我糖好不好，好不好......”

十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了她，她递给他一个糖人，她说“我名叫溪桦，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阿姐，小倾时好不好啊？”少年满心欢喜地答应，他不解为何整个大殿之上除了阿姐所有的人都对他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彼时的少年仅有五岁，他不知什么是权利，什么是地位，什么是勾心斗角，什么是最为无情帝王家。在只有他和母亲的日子里没有尊贵卑贱，没有嫡庶之分，他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对她好的大姐姐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荣耀。

后来，姐姐把他带到一个很美丽的夫人面前，夫人温柔贤淑待他极好的就和他死去的母亲一般。姐姐说这是她的母后从今往后也是他的母后......

再后来，少年长大了几分也知道了为何旁人厌恶他——这大冥的长公主，帝后间唯一的女儿，命中注定的天之骄子竟然认他做了义弟，认他这个来自民间身份低贱的孩子做了义弟。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封为太子，成了这皇宫之中人人艳羡的最为殊荣的尊贵之人。不知为何，少年想起每日教他读书识字的母后和他那个喜欢给他糖吃的姐姐心里甜滋滋的，遇到他们大概是他的荣幸吧。

最是天意弄人，少年十岁那年，阿姐去到国子监进修，按大冥的国规，不论身份何许家室何须凡国子监的学生不到寒暑日均不可请假回家。也就是在阿姐走后不久的那个早春，皇后陨了。那一天早上，少年用过早膳后便像往常一样去给母后请安，母后见到他向往常一样招手叫他过去：“时儿，过来”少年走到这个温柔的夫人旁道了一声母后，边坐到她的身边陪她聊天，她只是温柔的笑，这笑中却又带点不明的情绪，后来皇后退下了所有的人，从里屋拿出了一个木盒对他说：“好孩子，这盒子你拿着交给你阿姐，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少年带着幕后回去了。

当夜，皇后陨了，皇上大怒，凡有牵连者杀无赦，少年亦不例外，却因是皇后的义子被发配至冷宫，剥削太子身份。这明眼人均看得出来——这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根本就不是皇上真正大怒的原因，皇上大怒怒的是先皇赐予皇后一家的十万军权如今不知下落，当初皇上便是凭借着十万兵权登上的皇位，为了巩固政权才会娶了皇后，敬重皇后，连带着给了长公主和着小太子几分殊荣。不错，封倾时为太子根本不是皇帝的本意，只是讨好皇后的缓兵之计，换句话说，在皇帝这里，倾时，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帮他巩固皇位的工具。从未是这大冥的太子，是这大冥未来的国君。

这皇帝原本想着成婚后即使拿不回这兵权叫皇后生个皇子，早晚兵权会回到自己手中，却不济，皇后早些年生育溪儿时留下了病根，不再生育。即使后来收养了倾时，这也不过是给长公主找个玩伴罢了。

皇上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皇后竟会真的把这珍重的兵权交给这便宜太子。皇后也许会把这兵符交给溪儿，可这根本就不可能，溪儿在千里之外的国子监从时间空间上来讲被皇上监督的皇后不可能把兵符运出去。如今搜遍了皇后的梧桐殿，根本不见兵符踪影，叫着皇上怎能不着急。

皇上终归是低估了自己一辈子的枕边人，皇后与皇帝七岁相识，十岁相知，十二岁不顾家中反对，义无反顾的帮助皇帝夺嫡，十五岁更是帮助刚刚即位不久的皇帝披战衣、杀敌军、守边关，为君夺江山。十八岁，天下太平。皇后满心欢喜地嫁给心上人，她又怎知从一开始皇帝娶她入宫便是想牵制她的权利。二十岁，生下溪儿。

入宫两年的时间早已叫皇后认清了心上人的真面目。可她有了溪儿，便不能和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敢爱敢恨了。这深宫之中，已经不是她一人了，她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便自己喝了绝子药。说她狠心吗？若她真有了皇子，又何尝不是皇帝骗取兵权的工具。没了兵权，她又要用什么去护住自己和孩子？就这般，一届敢爱敢恨的大将之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了这大冥温润端庄的皇后，成了人人称赞的静美人，成了皇帝最爱的妃子。

入宫二十载，皇后自知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看着在她身边听话习字的孩子，皇后决定赌一把，堵着孩子真心爱着他的阿姐，如果赌对了，这俩孩子便可继续靠着这兵权安稳度日。于是，在心腹的掩护下，皇后把兵权交给了少年太子，望着太子回宫的身影，皇后不舍地收回眼神在心中道:''孩子，今后的路，母后护不住了....

是夜，空中下起了漂泊大雨。

破败的冷宫中，有一身影跪在院子之中，不顾衣服是否湿透任凭雨水与泪水一同掩饰在着悲戚的夜色之中。这人便是倾时，今天是母后走了的第七日，他无能，不能好好的祭奠母后，好不容易用衣服和值班巡守的小太监换来的火种和纸钱也都被着雨水打湿，他想起母后给他吃最爱吃的桂花糕，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他识字，还教他用剑教他医术，教他许多从未听说过的知识，带给他许多的温暖，眼泪，止不住的向外流着。恍惚之间，少年太子似是见到了自己的阿姐，他的阿姐一身白衣笑靥如花的朝他走来。手中拿着送他的糖人......

那一天，阿姐回来了，放弃了国子监学子的资格。不知是和皇帝交流了什么带他去了她的封地，不再回来。

少年太子犹记，他的阿姐最喜朱红，额间一点朱砂，肆意地张扬着主人的风资，红罗相映的裙摆间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她是如此华贵却不显半分庸俗，如水墨牡丹般尽显清贵，她的傲气从不藏匿于心，可在他面前，却从来都是柔和的，一声阿弟，诉尽了满腹柔情.......

少年十七那年，阿姐百里红妆，许嫁新晋丞相——名为文丞，一代才子姣姣，温润如玉，满心相许，直教娶阿姐一人。阿姐出嫁当日正逢大冥乞巧节，文丞为阿姐指明灯三千，燃亮长安。阿姐笑的满是幸福，但没有看到那那满河灯莲悄然而逝。

阿姐出嫁时，少年送了阿姐一块玉佩，那玉，是少年母亲所留给他的，是他最珍贵的至宝，送与阿姐，也算得上是物有所值。

再后来，少年被皇上接回宫，恢复了太子身份，与阿姐渐行渐远。

又是三个春秋，少年早已出显风姿，褪去最初的稚嫩，增添了几分书卷儒雅成为一代翩翩公子。这三年中少年太子与阿姐见面的次数甚少，每一年只有在过年之际阿姐才会从封地赶过来。当然，不仅只有阿姐，还有阿姐的女儿——清儿，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这年开春，皇帝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周边列国军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冥，为了安抚边疆军心，长公主相公当今新晋丞相右丞受封为问军司代表朝廷前往边疆慰问军民。而阿姐带着清儿回朝稳定朝政大局。

同年三年，皇帝驾崩，边疆又出噩耗——四国同时来犯，文丞被俘，自刎谢国。朝中宰相怂恿众大臣和自己妹妹的儿子四皇子进行逼宫，从而阻碍少年太子登基。

阿姐教许少年太子好好读书，继续学习治国之道，做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其余的均不许管......

偌大的朝廷，阿姐排除众议辅佐少年太子登基，却在第二天——红衣披战袍，亲征沙场再无归期。她说，她要给少年太子赢一方太平之地，锦绣河山。临走之际阿姐最后一次递给少年糖人，此时的少年黄袍加身有了几分少年帝王的英气，但在阿姐面前依旧是那个单纯的男孩。她告诉他，身为一国之君便要勤政爱民，为国为民，成为一代明君。最后的最后，记住一点，千万不能哭，因为在没有人给少年帝王擦眼泪了。她说的很郑重，好似要教给少年最后一课的为君之道——坚韧。

阿姐笑着驾马西去，夕阳之下，唯有一玉，熠熠生辉。

大殿之上，只留少年一人，他不舍得放下阿姐的骨灰，拭去眼中的泪花，挂上一抹笑走出了殿门。

门外有一小姑娘，长的俏皮可爱，有些迷迷糊糊的，见有人出了殿门，便急匆匆的跑上前去。少年帝王将跑到自己跟前的小姑娘抱起，给小丫头系上了一块血玉。随后朝着那市井街区走去，他要给怀中的小姑娘买些糖果吃食，这样她就不会太过伤心了吧......

月光下，一滴泪从小姑娘的眼中流出，小姑娘迅速掩下，转身迎向来人，那是她的皇帝舅舅，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啊。她是清儿，她要代娘亲护好皇帝舅舅......

一大一小，两只糖人，清风拂过，勿念，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