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东雷 | 宝穑古刹灵应寺

作者简介：张柱章，五台东雷乡人

宝穑古刹灵应寺

文/张柱章

灵应寺在国内外有许多，这里说的既不是“华北屋脊”五台山北台顶叶斗峰灵应寺，也不是福建泉州市灵应寺，更不是越南岘港市山茶山佛滩灵应寺，而是宝穑古刹灵应寺。

宝穑村属五台县东雷乡，位于乡政府所在地西北向约3公里处。这是个仅有98户、340多口人（其中党员约20来人）、1338亩土地的名不见经传的山沟小村。自古以来，村前就有座小寺庙，俗称“寺上”，香火不断。

2015年8月，山西省人社厅社会保险局城乡居民综合业务处副科长温恺，受省厅委派，经县乡同意，出任村党支部第一书记。在开展工作过程中，他发现这座寺庙非同一般，为进一步了解其价值，遂于2017年8月，专门邀请山西省彩塑壁画研究保护中心专家，对寺庙进行了评估，并形成了《五台县灵应寺调查报告》，最终确认，寺庙始建于明朝崇祯十一年（1638年），名叫灵应寺，是座距今380年的古寺。为使寺庙得到应有保护，后在省厅、省县文物局和乡政府的重视关注下，又经县文物局评定，将其列为五台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不久寺庙通过勘察、测量，并制定修缮方案，资金也到位，作业亦开始。

灵应寺坐北向南，前有小山门，一进两串院。

前院高台筒瓦正房为关公殿，亦称“老爷殿”，殿内关公端坐台上，头戴冠饰，黑髯红脸，威风凛凛；关平站立台下左边，脸庞白皙，眉清目秀，两手握剑；周仓站立右边，手执直立青龙偃月刀，黑面虬髯，怒目圆睁；村人给三塑像均黄袍加身，更觉其金光闪闪，栩栩如生。东西两面墙上之壁画，因了年代久远，已是似显非显。东西两厢房，分别为龙王庙等，我小时的记忆中，这里还有小型塑像，或泥塑，或木雕，现已无存，壁画则已被墙上漏雨淋损。院中东西，分列栽植有两棵较高大松树。

后院高台阶楼明柱出檐下间筒瓦花屋脊集扇门大正房为观音殿，亦称“正殿”，殿内观音菩萨端坐台上，头戴金冠，饰以红蓝，圆形脸庞，慈眉善眼，金光灿灿，惟妙惟肖；善财童子站立其左，龙女立其右，两胁待均圆形小脸，目视前方，富态伶俐；村人一样为三塑像均黄袍加身，更显其灼灼生辉，活灵活现。上方红底金字大布幅上写着的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两边对联写着的上下联分别为：佛光普照三千界，法轮常转四部洲。东西两面墙上的壁画，或黄中嵌绿，或黑里泛红，均线条流畅，色彩斑斓，十分精美。东侧耳配房，屋内原有塑像，已无存，且门窗也破败倒塌，内置杂物。西侧耳配房，屋内原有塑像，也无存，且窗堵门锁，可能是作库房了。院中东西，原先各有厢房，现亦荡然无存，我小时的记忆中，那里就只有西东两条石头根基，现在两面均已用红砖墙围起。南面可见供奉在关公殿中后面面朝观音殿的护法神韦驮菩萨站立塑像，一殿通两院。院中东西，我小时的记忆中是，分列栽植有两棵高大松树，现在就只剩西面一棵了，东面已是空空如也。

前后院中古树参天，墨绿茂盛，松涛阵阵，喜鹊喳喳，刹气厚浓，亦见断壁残垣，门毁窗损，七零八落，荒草丛生，彰显衰败已久，无人能变。后院则更是仅一孤松留存，像是失去一条腿的残疾人，极显难堪与不协调，给本是庄严肃穆的寺庙，顿添一种大煞风景之感。虽如此，寺庙还是以其外简而内繁，面淡而里艳，且较古典、朴实、大方，而引人注目于世。

寺庙院落布局，显然是观音殿为主殿，关公殿次之。

众所周知，观音菩萨自印度传进，旧译亦称观世音菩萨，唐太宗李世民皇帝在位时，为讳“世”字，便简称为观音菩萨了；观音菩萨还称观自在，是唐玄装新译；中国每略称为观音，为其所建供奉之房屋，便是观音殿。观音菩萨本已成佛正明法如来，有不可思议的威神力，但为救苦救难，普渡众生，便倒驾慈航，自降为菩萨了；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一心向善，功德无量，尤以可给人们“送子”，而受到民间的顶礼膜拜，和终极信仰，所建观音殿堂，比比皆是。

关公名关羽字云长，山西运城解州人，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著名人物，能文善武，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军事家，蜀国“五虎上将”之一，亦是该国皇帝刘备之义弟。历代朝廷对关羽多有褒封，渐被崇为“武圣”，与“文圣” 孔子齐名，“关帝”之名遂确立。在全国各地，甚至全球各国，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建有大大小小的关帝庙，不计其数，可见关公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关羽去世后，以“忠义”著称，渐被神化，被民间尊为“关公”（又称美髯公），为供奉其所建之房屋，便是关公殿宇了。

灵应寺有山门而无木门，无需专人把守开关，无论酷暑严寒，春夏秋冬，一年四季，365个日日夜夜，她都敞开胸怀，时刻准备着接纳香客和村人。

未曾想，灵应寺寺小而“劫难”大，受屈多：

1937年后的某年，她意外迎来了“七七（卢沟桥）事变”后，进入中国内陆侵略的日本人，一把火就把寺庙后院的东西厢房给烧了个精光。

到了1966年前后，倒是新中国、新社会了，但前期的“四清”（先期农村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后期城乡是表现为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运动，是一场“极左”运动；后期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就是一场“浩劫”，于是，小小灵应寺，又因属“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而遭受到了紧接交叉两运动的严重摧残。这次倒是没有放火烧房，而是把寺庙内大大小小的所有塑像，无论泥塑木雕，统统给洗劫一空，搬运填充到了寺背后的干泥沟中；只是墙上壁画，因无法搬运，也懒得去扣，结果就给幸存了下来。

塑像也没了，有房空着也是空着，于是，70年代初的集体化时，队里就将寺庙殿堂房间当作库房使用，以藏粮納物，其间，大秤挂，小秤分，人来而人往，可是热闹纷繁了好一阵子的。

既然有房，集体能用，为啥我就不能用用？于是，有个好吃懒做、穷困潦倒、无房可住的村人，也便自行到后院东北耳房，去居住食宿，十来年间，村民还曾你来我往，为其送水送饭，及至他离世送终。

而令人费解的则是，吃“大锅饭”那阵子，大队竟将后院东面原先一棵大松树也给砍掉了，后补栽一棵杨树，十来年后，树也长高长粗了，村人却又嫌它不好，就将其砍掉，去年补栽一棵松树，却老天不随人意，未能成活，于是，现在的那个树坑上，就什么毛毛也没有了。要知道，这棵被砍松树，和西面的那棵一样高大，两棵树是同时栽植的，到当时已有100多年的历史。要是当初不砍这棵松树，就不会有后来所谓“大煞风景”和栽了又栽终未成的事了。问题是，当年砍那棵大松树，到底是为了做何用？这个重要用处，难道就能重到足以以破坏寺庙庄严肃穆为代价吗？

此外，寂静的寺庙，自从她诞生以来，在不同的朝代，不同的岁月，还会经常受到顽皮小孩子们的骚扰欺负。

记得60多年前的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叫上小伙伴们，来到寺上玩。一来了，首先就是爬前院的松树，那时的松树还不是很高大，是可以爬上蹿下地玩的。我们上去或折松枝、摘松蛋、扣松油，或抓鸟捉虫，任自己所能，毫无顾忌。树上玩腻后，就下来在前院后殿窜着玩，有时则是在院里搞什么捉迷藏或“狼扑羊羊儿”等玩，嬉笑打闹，欢乐无穷。至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是，当年每当进到老爷殿里，路过周仓身旁的时候，就有个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漆黑的脸庞，龇牙咧嘴，眼放蓝光，确是使人害怕。到了正殿的时候，是见那分列两旁的“八宝罗汉”，形态各异，活龙活现，像活的一般。龙王庙中的壁画，我们可就近瞅看，其花纹图案，红蓝柳绿，色彩鲜艳，令人流连忘返......只可惜，俱往矣，这些真正的塑像古迹，早已烟飞灰灭，或化作泥土尘埃，飞向云天，飞向宇宙......

尽管如此，寺庙不仅毫无怨言，而是仍以其极度宽大的胸怀，隐忍着世人对她的种种不恭。

其实，灵应寺历来就受到村人的敬重敬仰。每当逢年过节，或是观音爷的生日（农历二月十九）等纪念日中，村中信众男女们就会结伴前往观音殿，上供点灯烧香焚纸跪拜，关公殿亦然，且这天都要忌荤食素。遇有男婚女嫁，或有某项重大事求，当事者自然也会想到，来寺敬香祈福，期盼神灵保佑，如愿以偿。亦有或经商做工，赚（挣）了大钱；或当兵提干，仕途顺当，而专门为神灵“做会”敬献的，届时则摆放酒席，燃放爆竹，煞是喜庆热闹。平时进院捐个钱物，上个布施，更是不在话下，尤其是久出刚归之村人，多以能在神灵面前放个钱为自己之心愿。

遇有天旱无雨，青苗枯焦，绿色全扫，村人心急如焚，忽见天空有云，就男人袒胸露背，担水端盆，女人俯首合十，诵经念佛，男女皆头圈柳条，神情严肃，或专由鳏寡孤独，进寺到龙王庙前，烧香焚纸磕头，祈求老天下雨，名为“苦求雨”。也许这天可巧天降甘霖，或滴滴答答，或阵阵飘洒，或淅淅沥沥，村民便皆大欢喜，认为是龙王真显灵了，于是乎，更是对寺庙神灵相信无比了，正所谓“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但亦有例外，我小的时候，常跟上求雨的大人们看热闹，记得有次，仪式完毕，一位老女人（我应叫奶奶），临在龙王爷面前站起起身时，却郑重其事地告给爷爷家说：“我们是香也烧了，纸也烧了，头也磕了，至于下不下雨，就由你老人家吧。”显出一副不屑一顾和无所谓的样子。传言，农历五月十三，是老爷的“磨刀”日，当时正值夏季，这天往往会多多少少下点雨的，一下雨，村人就说是老爷在“磨刀”了。有的年份，这天也没雨，又遇天旱的话，老爷的“磨刀”日，就是求雨的好时机，于是，村人们就到关公殿前求雨来了，做法套路同前。

至于村人怀着虔诚的心理，向观音菩萨求“送子”，则更是司空见惯了，此正所谓“送子观音”之来由。我的老爷爷（曾祖父）乳名就叫“观音保”，据说就是观音爷给送来的，不过，送他来的不是本村的观音爷，而是外地的观音爷。相传老爷爷的父亲娶了一个河北省女人回来，路经清水河畔河口村的观音殿时，进去祈求送子，后就生下了他，遂取名“观音保”。前述寺庙后院西面那棵大松树，和东面被砍掉的那棵同样高大的大松树，据说就是我老爷爷当年栽植的。他为什么要特意在观音殿前栽植那两棵松树？可能是他认为自己就是观音爷“送子”给送来的，从而感恩感激感谢神灵，但不便到河口致谢，就在本村尽心了，反正都是一个观音爷家，于是就专门为之了吧。如此说来，老爷爷要是在天有灵，也会为那棵他亲手栽植的松树被砍伐而惋惜伤心落泪的。

传说宝穑村的老祖先弟兄俩张左张右，是从火山保德州移民来的，到目前已传承下了20余辈，经历约近400年时间，跟灵应寺创建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说，老祖先来到这里不久，就开始建寺了。近400年来，灵应寺和宝穑村人一起，见证了人们的繁衍生息；见证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祖祖辈辈人的辛勤劳作；见证了朝代更替、外敌入侵、内战残杀和社会动乱；也见证了新中国建国初期的革新，和极左路线给造成的苦难损失，以及共产党人所给予的新时代的繁荣富强，和人民生活的美满幸福。一句话，灵应寺和宝穑村人一起，见证了人间的沧海桑田。

灵应寺始终是宝穑村人的向往和归宿，是所有知道她见过她的亲人们的坐标和偶像，是他们心目中的家。

多少年月多少遍了，出行的村人就是边走边回望着这座亲切的灵应寺和寺内松树而渐渐走远的，每当连松树也看不到了，那就是已经到了外地他乡了；外出归来的村人或要到来的亲友，则是边走边瞭望着这座或熟悉或陌生的灵应寺及松树而渐渐走近的，每当到了能看到松树的时候，那就是离村已经不远了，每当看到了寺或到了寺旁的时候，那就是已经到达家乡或目的地了。

村人即使既无外出，也无须归来，就是坐，也是想到灵应寺前来坐一坐。灵应寺大门前两侧台阶上的地片，已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闲谈聊天或打牌娱乐的场所。外出的亲人归来，也往往是到这里来，和村亲们会面寒暄拉呱儿，以尽情理。每个村人，特别是老者，都以能到寺门前来坐坐聊聊为莫大幸福，好多人是连到这里来聊聊坐坐的福都没来得及享享，便溘然离世了。

现在已经发展到，即使外村出售粮油食品、日用杂物的小商小贩们来了，到灵应寺前也就停下来了，寺门前台阶下，又成了人们或侃侃而谈、讨价还价，或挑挑拣拣、你收我拿，进行商品交易与物质买卖的场所。显然，灵应寺又将村人的“家”的内涵也深深地扩大了，又赋予了村人以新的生活意义与能力。

宝穑村人也在进步着，觉悟着。近些年来，村人们在对敌人的放火烧房和极左运动对塑像的洗劫痛恨的同时，有些人也在为因了过去人的无知或鲁莽，又给寺庙造成了进一步的创伤与损失，而懊悔着、自责着、反省着。于是，村人们更加地懂得爱护寺庙了，更加地珍惜寺庙一草一木了，也更加不惜出钱出力，为寺庙努力做贡献了。

改革开放，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大包干”后，加上党和国家的政策一年比一年好，村人也一年比一年富裕，于是在前些年，他们就集中力量，给寺庙重塑了塑像，前述观音菩萨、关公等塑像，就是后来请人补塑的。与此同时，他们还做了与此相适应的好些其他陈设装饰等事宜，并给山门加装上了崭新大木门。

塑像新塑，门亦加装，就更是激发了村人看管好寺庙的积极性。屡有几位村人，就是自愿专事照看寺庙，有的还身着袈裟，自任住持，并利用寺庙所得布施，修建了后院东西围墙；在山门外两侧，还新栽了两棵翠绿色小风景树。

每到观音爷生日，村人还要热闹着唱大戏，前几年，由于种种主客观原因没唱成。今年的二月十九，为观音爷唱大戏，已成定局，所需费用，主要由村人捐献集资，也不乏重金巨款者。聘请的是晋中某剧团，十七起唱，二十一为最后日，连唱5日。目前，村人们正在兴高采烈地做着各种准备工作，主要是需在寺庙对面搭建个临时戏台，工程也不算简单，好在由外人来完成，村中只负责出钱。准备届时摆摊卖饭，炸油条，售杂货的人们，也在谋划着到底怎么干会更好。定了给送桌饭的商家，更是在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村人家家户户都在像过年一样准备着各种吃食，有的还要做粉做豆腐。在外的村人亲友，则是在做着回家和亲人团聚，与村亲会面，看大戏，热闹一番的准备。乡里有关领导到时或许也会莅临。请文艺团体唱大戏的目的：一是为了报答省县乡有关部门或政府对寺庙的大力修缮的恩情；二是为了同时表示对寺庙中所有神灵的崇敬信仰；三是为了表达对自古以来的无名寺“寺上”，终于知晓了自己的正式名称为“灵应寺”，且被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全体村人的庆祝庆贺及无限兴奋与喜悦之情。

以上就是我琐碎记忆和道听途说中的有关宝穑“寺上”—灵应寺的点滴“前世今生”。掐指算来，我已有8个年头没有进过寺庙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已是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的是，寺庙前院部分房屋目前已是被修整一新，这也正是我情不自禁，要为之欢呼，为之高兴和惬意的事情了。

可以想见的是，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的第一缕光辉，首先照进的就是灵应寺；彤彤晚霞首先映红的也是灵应寺；夜晚皎洁的月光，首先倾泻进的也是灵应寺。灵应寺将迎来朝晖，送走晚霞，沐浴在明媚的月光下，并以她特有的新貌雄姿，屹立在宝穑村的前方。宝穑古刹灵应寺，她的明天将会更加地庄严肃穆与灿烂而辉煌！

2018年3月25—30日 于太原

文/张柱章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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