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你是一只什么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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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诗人阿基洛科斯有句:“狐狸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刺猬知道一件大事。”以赛亚·伯林闻言大喜,“马上就开始将以前那些伟大的人物分为刺猬和狐狸两类:歌德和普希金是狐狸,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则是刺猬”(【加拿大】伊格纳季耶夫《伯林传》)。李欧梵先生受此启发,也著了《狐狸洞呓语》《狐狸洞话语》两书。狐狸和刺猬均属走兽,其实人类有时更像飞禽,比如中国人。
这两天,微信朋友圈中有两位女性比较火爆(阴盛阳衰,没有办法),一是远在美国马里兰大学的于毕业典礼上发言的Yang Shuping,一是近在眼前的浙大校友鲁瑾。马里兰大学的杨同学在发言中主要讲了两点:一是美国空气清新,二是言论自由。结果视频传回国内后,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骂她辱华,人肉其人及家庭背景,当然也少不了有人挺她。而当鲁瑾讽刺母校大肆张扬、奢华无比的百二十年校庆时,校友们受不了了,开始对她进行人身攻击。有人问我如何看,我答她们只不过公开讲了点别人私底下才说的真话而已。假如以鸟喻人的话,则杨同学和鲁瑾就是那出头的鸟儿,不打你打谁!我以前的同事现在美国陪孩子读书,除了那位杨同学说的两点外,她还说美国的饮用水与食品均十分安全,完全不用担心水中含抗生素,食品中有农药残留和苏丹红、三聚氰胺之类,社会治安良好,可也不见有人去攻击她呀,因为她只是私底下讲讲,没有出头吗。出头鸟之下场如此。可见她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继承得不够好,居然连“枪打出头鸟”的常识都不知道,活该。
与不知危险的出头鸟相比,鸵鸟可称之为藏头鸟,它的品质无比宝贵,凡事但求平安,决不肯冒半点险,遇到危险,当逃无可逃、躲无可躲时,它就一头扎进沙堆里,眼不见为净,哪管你身后洪水滔天。这样的鸵鸟比比皆是,不讲究吃喝,很好饲养,也少生病,体重可达一百公斤,寿命可至七十年。当你同他讲什么腐败呀、经济下行啦等等不好的消息时,他一概塞耳不闻,只关心自己的收入与养老金,还有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假如你把话稍微说得狠了点,他就会将头一下子扎进沙堆里,以躲避危险。可鸵鸟不知道的是,前几天有这么则新闻:安徽省安庆市太湖县弥陀镇真君村一老人专门饲养鸵鸟牟利,粗略估算,一只鸵鸟能卖到两万多元,鸵鸟之肉可卖、皮可卖,蛋亦可卖,简直浑身是宝啊。如此说来,我们的日子很快将会比盛产石油的沙特、科威特还要好过,因为我们遍地都是鸵鸟嘛。
鸵鸟之外,鹦鹉也不少,且全部养在金、银、铜、铁、竹笼里和即将养在各种笼子里的。比如那只叫蛋的鹦鹉,虽满嘴叫着仁义礼智信,可你怎么听,他叫的和孔孟嘴里说出来的都不太一样,形似而神不似啊,比如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类,就全部被他的学舌给轻松化解掉了,自然而然,不露半点痕迹!再如那名叫鱼的鹦鹉,在遇到天灾人祸时,更是巧妙地为主人分忧解难,将视线引向海外敌对势力的捣乱。还有那个名字叫得更是直截了当——“喂”,你喂我,我为你歌唱嘛,当他酒足饭饱之后,便会翩翩起舞,满嘴不离“振兴”“崛起”啊,整个一曲威风锣鼓,气势雄伟,铿锵有力,十分动听!类似的鹦鹉多极了,有养在金、银、铜笼子里的,也有关在铁笼甚至竹笼子里的;有的学人话学得像,也有的学不太像,但它们有一共同点——喜欢学舌,歌唱不止。假如你一日不让他歌唱,那简直会要了他的老命!
但也有专和鹦鹉作对的,如乌鸦。乌鸦据说是鸟类中最富智慧的,可他的叫声太难听了,国人一般不大喜欢,觉得他的叫声令人丧气,可他的丧气话中往往传递出实情来。比如已故的储安平、张中晓、顾准、周有光,及健在的张千帆、资中筠、钱理群、陈丹青、柴静、张鸣等就全属于乌鸦,尽说些令人丧气的大实话。可假如你能少安毋躁,静下心来排除偏见认真听听,还真是那么回事。当这些真话进入你内心,落实到行动上,或许就可避开许多未知的风险。不见苏格拉底在受审时这样说:“我就像一只牛虻,整天到处叮住你们不放,唤醒你们,说服你们,指责你们……我要让你们知道,要是杀死像我这样的人,那么对你们自己造成的损害将会超过对我的残害。”别看牛虻属于昆虫,老实说,我们民族中偏偏极为缺乏这类牛虻,因为就是上述乌鸦叫的那几句大实话,已经有人受不了了,更何况你要叮他的肉,喝他的血了!
此外就还有啄木鸟和猫头鹰。鲁迅就是只啄木鸟,整日趴在树干上,专门啄食藏在树洞深处的虫子。许多人听不惯啄木鸟啄食时的声音,那是多么有益的声音啊!再有猫头鹰,专门在夜间捕食老鼠,方舟子大约就属于这类吧,所以,警告那些鼠性十足的朋友,还是离他远点吧,保命要紧啊!
可是,那些猛禽大鸟呢?比如鹰、雕、鸢、鹫、鹗、天鹅、大鹏之类?不错,在遥远的过去,我们这个民族是不缺这类鸟中豪杰的,比如庄子这只大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他可真够大的呀。还有那“御风而行”的列子,古人解释为成神成仙方能如此,我看他就是一只大鸟嘛。至于陈胜,年少时被雇给别人耕田,休息时与同伴说以后富贵了,彼此不要忘记了。同伴笑他一个被雇之人,哪有什么富贵可言呢。陈胜长叹一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日后他果然成了一只飞得又高又远的鸿鹄!唐代大诗人李白这只大鹏直与庄子遥相呼应,“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那是何等之壮观呀!岳飞字鹏举,鹏举者,大鹏展翅高飞是也。至于汉代的王充、明朝的李贽虽不以鸟名,却是鹰隼无疑。看看今天,我们退化到了何等地步!而这样的飞禽,在当代的其他民族中正不缺乏呢,比如在不列颠,就有这么只苍鹰:
伯林像疾冲的苍鹰一样带着听众在空中飞行,掠过以往的一幕幕学术风景,等到一个小时的讲课结束之后,听众们鱼贯而出,来到外面的正街上,“微微感到头晕”,双脚还没有完全落到地面上(《柏林传》)。
可是,这样的学术界之苍鹰,我们有么?请你指给我看看,我怎么就只能看到成群的燕雀与八哥在那里起舞与学舌呢?
当然有一点进步是无可讳言的,那就是中华民族这个庞大无比的鸟群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既有鸡,也有鸭,而鸡同鸭讲,那情形肯定热闹非凡了。君不见,当马里兰的杨同学与浙大的鲁瑾发声后,各个微信群里瞬间就闹腾起来,就如晨间的小树林一般,到处是鸡同鸭讲,鸭跟鸡吼,咯咯咯——嘎嘎嘎,结果是谁也听不懂谁的,双方你来我往,脸红脖子粗,几乎动起粗来。最后,一个声音高叫着——价值观不同,我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有读者可能会好奇,说了这么许多,作者你又是只什么鸟呢?是啊,我是只什么鸟呢?思前想后、左琢右磨后,我发现自己大约是这么一只鸟:
我是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
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
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
未来会怎样
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
我永远都找不到
……
不好意思,借用李宗盛先生的歌词一用,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来了。
现在,轮到我发问了——
你是一只什么鸟呢?
二O一七年五月廿五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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