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手记丨可以公开的“暧昧”
文丨杨德振
前几日,接到久不联系的第一任女友的一条信息:“妈妈去世了,后事已料理完。谢谢你在她的生前多次去探望她!”我看后一惊,愣在那热泪盈眶,半天才缓过神来;马上给“前任”回了一条短信:“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现在才说?早告诉我,我一定要赶回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的……”“前任”默然不语,似有苦衷。
“前任”是我的第一任女友,我们都是在大别山里长大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们俩在娘胎里就定下了“娃娃亲”,到十五、六岁,父母才安排我们初次见面;此时正读高中的我,已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帅小伙子了,她辍学在家,晴耕雨织,帮助父母料理家务;她模样俊俏,也出落成为山里的“一枝花”,亭亭玉立,一头秀发,眉如新月,明眸皓齿;甫一见面,我就打心眼里喜欢她。彼此熟悉后,高中阶段一到周末我就往她家跑,像他们家的孩子一样,什么割稻子、插秧、下茶子等苦累农活,什么砍柴、挑水、打米等轻松家务活,我都是抢着干,不怕苦、不怕累;丈母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逢人就夸我是一个勤快的“好女婿”。
大别山里有“傻丈娘疼女婿”之说,我也深深浅浅地体会到了,我的这个“丈母娘”的确是疼我这个“女婿”的。那时候她们家里唯一能变现金的就是鸡蛋,她们每月靠卖二十几个鸡蛋,再买回油盐和照明的柴油,还要兼顾人情客往和各种开销,一天捡一、二个鸡蛋贮存起来,满足全家的日常用度,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清苦。就是在这么艰难苦寒的情况下,“丈母娘”却舍得拿出四、五个鸡蛋煮给我吃,说是“读书费脑筋,需要加强营养,改善一下伙食”;她还借机支开女友和她年幼的妹妹、弟弟。她们是从来享受不到鸡蛋的,只有我有这个“特殊待遇”。我看在眼里,谢在心上,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纯朴的“丈母娘”啊,她把她女儿未来终身的幸福“押宝”一样寄望在我身上,希望以“疼爱”换来我对她女儿持续永恒的“挚爱”,苦心可鉴,善心氤氲,可怜天下父母心!
后来我到南方参加工作了,由于两人天各一方,距离遥远,我和女友的唯一沟通就是书信,而且她连简单的书信也不愿意写,也可能写不出来,联络就越来越稀疏。80年代中期,我回老家探望父母,照样也去探望丈母娘,丈母娘依旧是那样的热情、豪爽、舍得。只是女友魂不守舍,神情恍惚,与我若即若离,我反复盘问女友,她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婚期被她莫名其妙的几次推迟。假期到了,我回到了工作单位,事后了解到这段时间女友被家乡其他小伙子成功“策反”,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经不起周围小伙子的“狂轰烂炸”,打算与我“毁约”,另择男友。得知这些“内幕”后,我想,“强扭的瓜不甜”,便主动提出解除了这段婚约,成全女友的心愿。
解除婚约很简单,一封书信,让彼此就成为了对方的“前任”,大家都很畅快。不久后,我和前任双方都重新谈了对象、成了家。但是我与“首任”丈母娘的一段真情却在继续“发展”,没有搁浅停顿。我每次回老家一定要去看望她老人家;爱情虽不在,但真情未变,我依旧亲切地叫着“娘”,他也亲切地呼唤着孙子叫我“姑爷”,弄得我赶忙纠正,说叫“表伯”就行了。在一起热络聊家常,她也问我成家的情况,我感觉时光仿佛停滞了,自己永远是长不大的高中生和稚嫩的“女婿”……这样,在与她女儿没有爱情的30多年里,我依然与这个“丈母娘”保持着频繁的来往、热络的走动、融洽的交流,在十里八里的山村,招来许多人的羡慕、称赞,当然也招来了一些妒忌,惹出了一些是是非非的话题来。
我们村的一些嫂子到今天还在常常揶揄我:“你与女友暧昧不清,做了亏心事,总是想补偿女友的父母,所以每次回来都要去‘谢罪’、‘感恩’……”我说:“感恩是真的,‘谢罪’是没有的事,我和‘前任’没有任何暧昧的事情,光明正大的去看望他父母,真情换真心,无亏无欠,更无须躲闪;再说,我也不是‘陈世美’,有什么可避嫌的?”说这话时我是有底气的,嫂子们也不是不知道的。
当初,女友与我谈情说爱时,女友住在我家,嫂子们故意使坏,在我的床上撒下了七、八颗大头钉,企图害我和女友出洋相,成为村里的“大笑柄”,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未起床,几个嫂子便来敲窗户,嘻嘻哈哈地边大笑、边大声说:“屁股上流血了吧?”我躺在床上,迷迷瞪瞪,不知咋回事,继而一想,莫非她们故意整蛊我?!想作弄我和女友不成?!……我掀开被子,一看床上还真有七、八颗大头钉,而且针尖都朝上,令人毛骨悚然,惊悚不已……好在“楚河汉界”壁垒分明,女友睡在另一间房里。我一觉睡到大天亮,连翻身都没有,要是与女友缠绵一下,越过“城池”,那后果不堪设想,肯定都会伤痕累累的;幸亏女友的理智拒绝,才使嫂子们的“见笑”落空了,这也是我几十年来不避嫌疑、坦然去看望她父母、对前任也没有任何愧疚感的地方,也是我真心真情报答恩情最不用“担心”的方面;如果说我与前女友还有“暧昧”的关系,这种“暧昧”却是可以公开的、值得提倡的!它不仅是一种不受世俗拘束的真情自然流露,还是一种善心博爱的广泛散发,有点惊世骇俗的意味。
在人世间,多变的往往是爱情,不变的往往是敞亮的温情、纯洁的真情。老人家的不幸去世,让这份温情与真情戛然而止;但它会留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一份永远温馨而美好的追忆。
2019年11月6日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