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遥《愿人间风景尚好,而她仍未白头》
愿人间风景尚好,而她仍未白头
“一生何其漫长,那个她或他只能陪你走过一段。而她,却用生命陪你走完她所能参与的所有路途。”
上了大学,离家便远。
车窗外悸动的风景昭示着,心心念念的家就在不远的前方。
可是家里的那个人,却让我对回家这件事所产生的喜悦,有些怀疑。
1 橙子
我喜欢吃原汁原味的橙子,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
这个时候,常温下的橙子也自带冰镇效果,从牙齿开始,一路向下,穿过食道,直到胃里,都是一片冰到舒爽的味道。
可是,她不行。
她吃橙子,有着仪式一般的虔诚。
先放到烤箱里,让橙子接受灼热的考验,直到橙子皮能温暖她始终冰凉的手。
然后仔仔细细地剥开,找到原生的界限,分成两半。
洗礼完成。可以吃了。
我知道她身体弱。一到冬天,就咳嗽个不停。
她先生还曾戏称她是林妹妹,一阵风就能刮跑了。
我和她不一样。我年轻,健康,还有一点对女孩子来说羞于启齿的,胖。
再说了,我喜欢吃冷的。热的橙子像是被挤压过度,水分一点都不饱满。
我说,你吃热的,我吃冷的。不用把我的那个也热了。
她不同意,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吃冷的。
甚至说,在这个家里,你只能吃热的。
你看,她有这么霸道。她不能吃的,还不许我吃。
2 游戏
大学的专业是日语。
嘛,虽然不是理想的专业,但也还是有学下去的动力,这样也不错。
然后我就一发不可收拾,下了好多日本的游戏和番剧,美名其曰,学习日语。
游戏这种东西,有着非一般的黏着性。
于是我拿着手机上厕所,拿着手机上床睡觉,拿着手机上桌吃饭。
她生气了。
“每天就知道玩游戏玩游戏,单词背了吗?也不多看点书。”
“你不也玩游戏吗?做饭玩,上班也玩。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就知道,刚回来时千好万好,过了没几天,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不管吧,看得她浑身不舒坦;管吧,免不了母女间的口舌交锋。
于是冲突频发,又总在逛街的现实需要和女人本性的催化下,迅速消弭于无形。
可是不满是会积累的。
一次又一次,我俩争吵的临界值已经越降越低,随便一件小事,都能成为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她先生笑她,一把年纪了,不仅声音和脸蛋像个小姑娘,脾气也像。
朋友劝我,都成年人了,就“懂事”一点吧。
我不。
我才刚上大学啊,我还没步入社会,我还是个孩子。
我挥霍着小孩子的任性,与好像一直没长大的她战在一处,难解难分。
彼此都丢盔弃甲,却又气喘吁吁,随时警惕着微不足道的小事,等待下一次硝烟弥漫,战火再起。
你看,她有这么幼稚。早已不再年轻,却要活成孩子。
3 往事
高考之前的自招,她一门心思要我报考人大。
不为别的,就为了她先生的执念。
我很生气,自己把目标定给了一所分数差不多的财经类211,以做保底。
她说,听我的,准没错。
可巧,人大初审过了,财经类211筛了我。
于是她得意起来,听她的,准没错。
之后的几个月,也是要常常提起,以标榜她的先见之明,远见卓识。
六月的天空很蓝,出了考场的我很颓。
算完分后默默哭了一场,第二天,踏上毫无准备的自招之路。
老师强调要报班培训,不然过不了笔试。可是路途遥远,刚刚抵达陌生又繁杂的城市,便要迎接考试,根本无暇上培训班。
进考场前,她说,没过就算了,就当来北京旅游。
我嗯了一声,可也没当真。
两百道选择题糊完,我知道我真的糊了。
后来自招没过,高考砸锅,她比我还淡定。
“好好填志愿,一样的。”
她要我填哈工大。这个985的分数,对文科生可谓十分宽容了。
学理的闺蜜拿到了地大的自招,降了30分,基本算是稳进。
于是我无论如何也想去武汉了。
后来,大吵一架,如愿以偿,把武汉的211填在了首位,哈工大跟在后面。
不过这也只是象征性的妥协了,毕竟这个211的分数比哈工大低。
最后,闺蜜一分之差,去了福州。
而现在我才发现,这所大学的资源,远远比不上哈工大。
怎么样都好啦。我对自己说,你还有希望。只要努力,没什么不可以。
但是,开始厌恶起打电话。
因为每次都会翻一样的旧账。
“听我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看你,现在好了吧。以后找工作,人家都只要985的,我看你怎么搞!”
“非要去这个学校,活该体育标准严,考不到高分!我跟你说,你当时就应该去……”
“现在知道了吧,还不奋起直追?这个学校不也有很多厉害的人吗?”
你看,她有这么无聊。明知时光不会倒退,却一直翻着旧账本。
4 家务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真是恨不得和我的大床相亲相爱一整天。
不想自己找衣服,不想自己洗头发。
这些任性的行为在头三天,毫无阻碍地顺利实现了。
我膨胀了。
很快,下一轮我就被狠狠地打脸了。
翻脸,吵架,没有什么用。
衣服自己找,头发自己吹,没商量。
落差太大,于是我胆大包天地开始了反抗。
“快来帮我涂药。”
“帮我找衣服没?”
“没有啊,当然是自己找。”
“那您自己上药吧。”
结果就是我翘着二郎腿,盯着APP里永远也背不完的单词,听着她先生和她在浴室里的声音,简直是鸡飞狗跳。
“你劲用得太小啦,药性进不去的。”
“痛痛痛痛痛!你怎么用这么大劲!”
“白头发要拔啦,留着干什么哦。”
她先生一脸无奈,叫我进去,说要罢工。
我装作认真背单词,置之不理。
“谁管她!这么多年就养了个白眼狼!”
怒气值max,我当场就开怼:“我这还没做什么,你就说我白眼狼。那我以后还不得做些事实,好让你这三个字不是白叫?”
可惜双方都明白,明天还要上街买大衣。
所以明天睁眼之后,这个小插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看,她有这么别扭。明明可以苦口婆心,却非要冷眼相对。
5 嫌弃
不是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可是双方都不愿意好好说话。
那就这样下去吧。
互相嫌弃,又互相依偎着取暖。
彼此冷战,又经常给予意想不到的支持。
很多时候,我们根本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风景何其繁杂而美丽,年轻的心又何其躁动不安。我们总是期待着有那个他或她陪自己走过漫长人生,却在被大雨浇的透湿时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
人生是一场游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副本。只不过各种各样的副本里,总是有不一样的遗憾。或是事业有成,而她已满鬓银霜;或是蓦然回首,而她已撒手人寰。
我多庆幸,母亲不过初生白发;我多庆幸,自己刚好风华正茂。
只愿人间风景尚好,而她仍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