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如意《那些时光里的姑娘》

那些时光里的姑娘

我们班来了一个转校生，我第一天就看到了他，白白净净，眉眼低垂。

我是听过人说他有女朋友的，上了一上午课，似乎是有些昏沉了，费力蹬掉鞋子，我躺平，听见上铺探出一截身子，小声跟我说。

“我想追他。”

我上铺是个有些张扬的女孩，带着笑意，就像是眼里长满了星星，一直闪光。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敷衍几句，听见她说，“我要追他。”

我这次是真的听到了，也听清了，于是直起身子，攀缘在床边上，问她，“你不了解他有女朋友？”

上铺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但是我要追，这两者冲突吗？”

我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爱情给她带来的冲劲儿。于是鼓舞她，躺下睡了。

此后上铺就从未在十二点前睡过，我感受到上铺的震动，努力憋笑的用力，她躺在床上，我躺在下铺，她的一点一滴震动都由我接收，直到那一天，我看到她亮起的手机屏幕，置顶是一个陌生的头像，备注亲昵而露骨，我仔细回忆，这到底是班里的谁，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说，“我们在一起了。”

那个男生是北京户口，大家都盛传这件事，像是知道了这件事就得到了巨大的荣光一样，这件事疯狂传播着，促使我抱着好奇心地问我上铺，到底是否如此，上铺挫着指甲，柔声回答我，“我不管他是不是北京户口。”

但是山东这个地方，高考移民让人嫉妒的发狂，激烈的竞争，迫使我们不停地学习，至于我的上铺和她的男友，他们一个坐在黄金地带，一个坐在角落里，看起来毫无交集，但谁能想到他们晚上的聊天却热烈而欢快。

上铺虽然张扬，为人还算和善，成绩稳居前三，因而没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同她男友的事情。我同她一起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她男友远远过来，领着价值不菲的礼物，从他手里再到她手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知道是一个塞过去，还是一个夺过来，我疑惑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么温情的事情，变得像个交易。

她拎着这些礼物，哐地甩在床上，然后低着头，走出去洗漱，到了晚上，我才终于知道了那些礼物是什么。

一个月球灯。

少女们都喜欢的东西，打开之后像是手里捧了整个月球，凹凸不平，逼真迷人，她手指摩挲着，扳动每一个按钮，然后灯变换不同的色彩，照出她的面容。

那天半夜，她腾地一下坐起来，然后狂拍我的床，摇晃着我，迫使我直起身子看着她。

“我要失去他了。”

我回忆起来，除了礼物，也确乎没有什么了，他们从不秀恩爱，我问起来时，她也只是略感羞赧地回答他不喜欢秀恩爱。

我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想想，只好安慰她，然后敦促她去睡觉休息，她将信将疑，低下头问我，“难道我以什么方式得到，就以什么方式失去吗？”

然后垂头丧气地缩头回去。

我明显感觉到那个丧气的程度，一点点浸透床板，蔓延到我身上，笼罩着我。

她辗转难眠。

因为高考临近，她变得暴躁且易怒，在宿舍反复踱步，然后反复诘问我，爱情的来去。我想一个年轻的女生怎么能接触到爱情。况且，这个时候不应该先考虑高考么？

“我先考虑和他。”

她说完这句话，晚上他便来找她了，站在门口张望着，然后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然后两个人走了走，很晚我的上铺回到宿舍，眉开眼笑，又焕发了新的活力一样，她爬上床，半晌问我，“我的手机呢？”

“我不知道。”我错愕。

她翻找着手机，愈来愈惊慌，最后竟到了披着一件小袄子就出门在雪地里找手机的地步，我安抚着她，并用我的手机拨通了她男友的电话，那边传来清醒的声音，“仔细找找。回班里找找。”

上铺大梦初醒一般奔回教室，我打通电话，昏暗的教室里骤然响起音乐，亮光闪烁着，手机就在她的板凳下面。

她回到宿舍，先给男朋友打了个电话，男朋友朦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捂着话筒，轻轻说着话，她男友强打起精神来陪她，我坐在她的床边，听见她的男友反复劝说她去睡。她摇着头，然后拼了命地握住话筒，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男友在话筒那头教育着她，然后哄她去睡。

这样一来，我的上铺几乎为男友是尊了。她躺在床上，我爬下床去，刚要站在我的床边，听见她缓缓地叹口气。“他在做什么呢？”

我摇摇头，继续听她说，“他跟别人聊天呢。”

我不知道她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只是看她瞬间红了眼眶，润湿的泪滴下来，“真的，我有预感。”我安慰她一下，然后躺下，睡去。

一模二模的考试成绩，她很理想，一直是班里前几，可以稳进211院校，于是她和男友的互动更多了，似乎已经不在乎了成绩，我看着她拿着自己的笔记，一遍又一遍讲着问题，她瘦长的手指中夹着笔，不断晃动，男友长了一张白净的脸，他眯起眼睛仔细听着，不时轻轻掠一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然后两个人紧紧依偎。

我上铺的姑娘给男友写了很多情书，耽误了不少时间，纵使有底子在，也抵不过荒废，不过据说高考完，去了一个还算可以的一本学校，后来，我见到她和男朋友一起去旅游，两个人站在一起，拘束，不登对，男友站的远远的，似乎是个局外人，她笑的一如既往开心，两个人割裂开整张照片。

再后来，我看到她的男友和别人秀起恩爱，女方长得漂亮且出众。我好奇于她的态度，像是放过了这段感情，后来再谈起来，她揉了揉眼睛。

“因为他同我在一起，全是因为习惯，当遇到一个更喜欢的，就甩手离开了。”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带一点遗憾，“至少我还是得到了这段感情吧？”

最后她又揉了揉眼睛，努力憋住了泪。

“不过这些人啊，我一个都不祝福，凭什么他们可以得到爱情？”她划开屏幕，摩挲着，那条说说刺眼着，她无奈地笑笑，然后抬起手指点了个赞。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之后，我上铺的姑娘，给我点了肯德基的全家桶，她一边用刚做了指甲的手撕开一片片鸡肉，一边用纸巾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就像她说的，已经过去了。

我很羡慕这种，随遇而安的态度，遇到了喜欢的人，就努力争取，过去了，就不再回头看。

好姑娘就应该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