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紫《没有一巴掌,是震撼心灵的一巴掌》
没有一巴掌,是震撼心灵的一巴掌
小时候的我是属于那种散养型,就像牧场上的羊一样放在外面的山坡放养,满地嬉戏打滚地跑,饿了就随地吃草,与蓝天白云为伍,与青山绿水为伴,谁都可以是我的好朋友,连狮子老虎也不惧怕。再加上我有个大我11岁的亲哥哥,他童年穿过的衣服老爸又拿来给我扮上,运动衫运动服再加上80年代遗留下的磨得发旧却又洗得很干净的球鞋,活脱脱一假小子。再配上我奶奶给我剃的菠萝头,简直绝了。好像那个时代我们下课都爱玩老鹰捉小鸡,打画片,跳皮筋,翻双杠之类的游戏,我印象很深地记得有一次一群小女孩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其中一个性格活跃的孩子说,“她是个男孩子,你看她都穿深色的衣服,女孩子都穿粉色红色蜜桃黄的,所以我们不要和她玩”。我当时气绝了,于是潇洒回头去小卖部卖了一包堪称彼时绝代风味的泡椒牛板筋,再慢慢走回来。此刻情况360度大逆转,馋嘴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漏出渴望的眼神,“小A,我吃点吧我吃点”,“快加入我们来玩游戏吧”,“你来当最前面那个啊”。真是英雄难过美食关,隔更何况我们那时还只是一群傻傻的狗熊。
那时的性格嘛,就是张狂,嚣张,天不怕地不怕,明知山有虎,还要向前闯一闯,反正天塌下来还有老爸顶着,再不成还有个哥哥,怕什么呢?说打架嘛,那就太平凡了,我偏不走寻常路。学前班时,因为好奇手工课上的彩色小剪刀,所以拿来把自己的眉毛剪了,我以为自己会美若天仙,结果回去老爸火冒三丈,“你眉毛呢?你眉毛到哪去了?哪个小杂毛给你剪的?我们去找老师,去把他找出来”!过于宠我溺爱我的老爸绝不会相信这件事就是自己的狗崽子做出来的,来着我非要到学校去找老师评理。我也将计就计,就说是一个瘦高个子剪的,瘦高个子在奶奶还是妈妈的陪伴下在办公室委屈地哭了好久,一直说自己没做过,我心里得意,“谁叫你小子平日里张狂,现在让你尝尝厉害”。当然很多年后我心里回想起来还是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毕竟同窗一场,我这样做还是太狠了。但当时我就那个个性,谁惹了我,我就可以让你的名字倒着写。
我们小学放学的时候不是都要男生女生手拉着手。排着队伍走嘛,然后我就记得有一次下雨天,我和一个平日里“结怨颇深”的小气男生一起走,当然我是决计不会牵他的手,更何况天助我也,彼时我们手里都还拿着一把把小雨伞。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上一阵凉意,我才意识到有一滴“硕大”的雨滴落在我的新衣服上。哎呀,简直火了火了,本来我就对你娃“深恶痛绝”,居然敢故意甩水到我身上(当然事后证明也不是人家的错,只是天要下雨刚巧落在你身上而已的),但在当时的观念世界里,这绝不是小事,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如果没有快镜头和我深刻的记忆力,是很难捕捉到这一幕的:那个女孩像个发了飙的金毛狮王一样,麻利地收起她的雨伞,彼时伞已不再是伞,而是一把杀人的厉器,大有倚天屠龙斩妖除魔的威风。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伞打过去,小男孩就倒下了,手还被伞尖深深地划破了皮,那血都出来了。
雨好像停了一样,我傻了,不知道是世界停止了还是我停止了。害怕非常害怕,我从没那么害怕过,恐惧,令人窒息的恐惧。好在雨天人也混乱,也快走出校门口了,老师在队伍的最前面早已看不见踪影。中午时分,大家都赶回去吃饭了。男孩哭着起来,跑着回去找妈妈了。周围的小伙伴都笑我,“你完了,等着被收拾吧”。天好像轰地一下就塌了,也不知他爸妈会不会杀我报仇。平日里欢声笑语的回家路那一天我一个人像个老人一样颤颤巍巍地走了很久很久,回去老爸都担心着急了,问我怎么晚才回来,是被老师留下来了吗,是作业没做完吗......我哪敢应答,吱吱呜呜的,老爸看我好在毫发无损,也没追问下去,但我的心好像受了刑一样,一鞭又一鞭,但我还是坚决不能招供,不能说,绝不能说。中午我平日里最爱的火锅,傻得就连一根海带都没吃得下。
果不其然,下午上课的时候,男孩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七叔八婶好大一帮人就来兴师问罪了,那阵仗,简直就要把我活剥了似的。我知道是一场武林浩劫,“屠狮大会”是避免不了了。他们那么多人“围攻”一个弱女子,连老师也招架不住了,劝说无效后,我只好带着一帮人去找我的妈妈(其实是因为我不敢找我的爸爸,别人怎么说我我都可以不介意,但我承受不了我爸对我失望的眼神),大有明教教主张无忌的风范,反正我心里也就当他们是一般乌合之众,只知道欺负弱小女子,但是,我是被押上刑场的“张无忌”。我跑到妈妈上班的地方敲了敲门,告诉外面有人找她。然后我妈出去交涉,估计她也吓傻了,只好把这重大国际难题交给老爸。
因为我是二孩,我爸生我的时候其实年龄就比童年孩子的爸妈大很多了,我在远远一个角落看见爸爸低声下气地一声声“好姐姐长,好哥哥短”的,我手里小小的拳头就捏紧了,我难受,我难受极了,与其把我活剥了也不愿爸爸受那种气。任凭老爸如何调节,对方就是趾高气扬,依然不依不饶,一定要去医院检查,“要上我孩子手上少跟筋,我们就让妳孩子身上少层皮!”我听得心里发麻,我是做了多大的错事呀要承受这种处罚,横竖都难逃一死,早知道我放火烧你全家。
后来老爸就陪他们去医院检查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爸一个月的工资只有400块,还要负责电气安全,值岗守夜都是小事,令我心疼的是就连厕所的马桶也要负责刷洗。他常常教导我就连一块钱也可以干很多事情:
“幺儿一块钱都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啊?”
“可以用来乘坐一元车;买一个早餐的面包;可以买一瓶矿泉水;可以买一支铅笔; 可以用来买作业本子;可以可以上一次公共厕所还可以买一包纸;可以......” 考虑到那时的物价,我可以说出好多来,有点至今都不记得了,反正老爸教会我的就是一元钱也有大用处,我们要节约用钱。我说这件事的目的就是,当时那个男孩子的爸爸妈妈不依不饶“讹”了我们200块钱,在那个苦乐交织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要知道10块钱在当时已经可以买好几斤苹果。为什么说是“讹”呢?这件事到医院就明了,左检查右检查一番,男孩子啥问题也没有,就是手蹭破了点皮,医生说药都不需要开。要知道这点“伤痛”谁小时候不翻个筋、蹭个皮,换做我,是哭都不会哭的,可别人却如此得理不饶人,硬是把我爸拉到医院开了一大包营养药,各种补品,这不是硬生生被“讹”了吗?
晚上我回到家,等着受刑,打了别人我也可以不认罪,但是惹祸白白花掉老爸的200块血汗钱,我很难过,心痛得要死了。回去躲在厨房的角落里,一个人默默抹眼泪,等着老爸回来揍我一顿,要是海扁一顿可以令老爸出气,我甘愿受任何刑法。
老爸终于回来了,拖着疲惫的身影,还有一天辛苦工作下来的汗水味。他拉开了电灯,昏黄的灯光衬着我哭得不忍直视的通红的面孔。我以为以他的性和脾气,肯定走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我已经鼓起勇气准备好“受死”了。
这时他耐心地蹲下来,我从未见过的耐心,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小声地问我,温柔到让我觉得这竟不是平时的他。
“今天你做错了吗?”
天呐,老爸宽恕我了,这是多么得之不易,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了。“爸爸我错了,对不起爸爸,我一定改正”我感动地哭了一个熊抱抱住爸爸,眼泪就止不住地流,爸爸也爱心满满地抱着我。现在我们或听道歉都觉得假了,但那一声“认错”一定是发自我最童言无欺的诚挚内心。
那个场景,是今生莫大的温暖。那一巴掌始终没有忍心打下来,但我的心却受到比武力更大更深地震撼,是爱的力量,助我“改邪归正”,迷途知返,伴我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虽然很多年后,他不在了,但每当想起,心头鼻头总是一起热流涌动,是寒冬最深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