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第一件藏品后，你的热恋就开始了……
本期夜话和大家探讨一下，最近身边重复率非常高的一个问题，古代艺术品该不该进行买卖，如何面对卖？
说到买卖，买是比较简单，一谈卖就会让人想起古玩行这三个字。我不是行家，所以一说卖古玩，曾经是自己非常喜欢的藏品，就会感觉比较羞涩，收藏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其他行业的买卖不会让人有害羞的感觉。
下面就来聊聊，我从事艺术品行业（包括我师傅一代）多年的经历，以及我个人的一些感受。如何面对卖（让）字，收藏与古之间的关系等，一孔之见，供大家参考。
古玩的买卖从商周就开始出现，这是一个古老、独特而又崭新的行业。先说说我们当初为什么买？我敢肯定，当你迈入这个门槛，开始自己的收藏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点。甚至回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收藏感兴趣。近代学者王国维曾说：“凡长于思考者，凡对史学有兴趣者，凡事业有成者，皆会于谋古学今之路。
这里就会上升到更加深层的问题。第一，从小我们生活在中国，我们骨血里有这个东西，这是不容辩驳的。可能我们不识古文字，但是我们的传统，经由我们的父辈已经传输到我们的血液里，即便不喜欢京剧，但是听到这个调就能跟着哼唱；
第二，凡长于思考者，这就涉及到教育和学习的问题。只要你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那么一定会对历史感兴趣；或者跟曾经的自己相比，事业有成、不断进步，说明你在学习、摸爬滚打，在经历这个世界的美好与丑恶，但是这些都会让你长与思考，最后回到一个点上，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生长的这块土地，持有一颗敬畏之心。我们中国各种方面的教育，包括以前的科举，最后都会回到这个点。
我们今天成长的环境，跟民国以前的环境是完全不同的。我们今天的环境已经非常西化，但实际上我们跟每一个西方国家还是不同的，甚至是日本，我们就是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
我们购入第一件藏品的时候，都是怯生生的，就像热恋开始的感觉，也许这件藏品在今天看来并不是很珍贵，但当时绝对是无比的兴奋。
与其说你在不断收藏，不如说是在不断学习，就像黄浚（字百川）说的：古玩行只骗一种人，而上当的往往都是怀着投资心态、贪图便宜的人，爱占便宜是人性的最大弱点，而古玩行恰恰就是不饶这种人。
后排左四 黄伯川 | 图源网络
黄浚（1880-1952），字百川，以字行，别署衡斋，湖北江夏人。青年时入洋务学堂“同文馆”就读，通晓英、法、德等多国语言。从叔父经营尊古斋，博学多闻，经手古器物品类繁多，尤以甲骨、青铜印玺为精，是我国最早研究甲骨文的学者之一。著有《尊古斋集印》、《衡斋吉金识小录》、《尊古斋所见吉金图》、《衡斋藏印》、《邺中片羽》等。
当然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刚开始都是单纯的为了学习。这种穿越时间，带给你的冲击力，正是艺术品散发的独特魅力。有美学基础的人更加迷恋，尤其从造型、技法上，可以初步的识读，这个坎过得很快。而一些理工科的，则要经过时间的积累，学习到一定程度，再转到这条路上，所以这个行业是完全不会消失的。
我们今天的收藏家跟以前是不一样的，拍卖作为艺术品的价值标尺，出现了严重的价格倒挂。市场是伟大的，但永远都是有偏差的，社会结构的倒挂，必然会导致市场的畸形，但是责任感越强、能力越大的人，仍然能够在艺术品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古代那些重要的收藏家都是文人士大夫，因为他们学问的功底，是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每天思考的是心怀天下，关注的是黎民生活，理想是安邦治国，立志成为圣贤，而今天很难出现几个人在一起探讨谁是圣贤，做什么样的事可以是圣贤之事。
这是无比奢侈的事情，我们今天的人只谈奢华，而真正的奢侈品是心怀天下，例如：梁巨川先生，为了能让国家更好投了积水潭。我们今天的大学生，考虑更多的可能是找工作，这也是我们今天出现的一个问题。
每个时代都拥有，不断超越自我的人，所以中国文化不会断脉。最近，我身边的一些年轻人让我感到震惊，优秀到让你无法理解，前赴后继不可阻挡。
陈介祺、潘祖荫这些重要的收藏家，也会出让一些自己的藏品。我师傅曾经告诉我古玩行卖东西不叫卖，叫让。现在我只买两种东西，第一种是关乎于年轻人的公众教育，哪怕只是残件，但是艺术水准非常高，代表性非常强的标本。
第二种就是我的系统收藏，现在很少有人在初学者面前提到系统收藏，系统收藏的前提是系统学习，以建立不同的收藏系统。自古至今，优秀的收藏家一定是优秀的学人，因为学习的需要才会去买，不是因为要买奢侈品彰显自己的奢华，这是不同的两种感觉。
前面提到的关乎公众教育，实际上也是关乎自己的教育。也许一件标本正是你学习的敲门砖，价格并不会很贵，但是可以帮助你辨识真伪、认识艺术的审美，了解一个时代的文化特征、正宗文脉的关系等。它可以伴你进入初学阶段，学习过后价值还是存在的，可能就会让于后人，其实不是为了买卖。
经常听年轻人跟我说：“收藏不是为了买卖，这是要陪伴我很久的一个朋友。”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没必要羞于买卖，卖是不用避讳的。”
甚至，我经常鼓励身边的年轻人参与买卖，但是一定要知道参与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以你所学，单纯来挣钱养家糊口。买卖是藏品不断更新的过程，从而提高收藏水平和品位。
王国维曾经提出过二重证据法。其实单就藏品真伪、审美品次来说，参与买卖可以使个人修养得到快速地提升，不参与卖可能永远不知道藏品的真伪。我以前经常和别人说道：“如果想鉴定藏品真伪，你可以拿到古玩城的店铺，如果是真品，店主肯定拦着不让你走；反之，你二折、三折抛售，店主可能也不会收。”
以前在琉璃厂，一抬手都以年兄相称，围观的可能都是同科。但那个时候对于卖，还是比较羞于启齿的，大家都是让。相信这种场景，每一个行内的人都经历过，就是曾经买过的藏品不喜欢了，或者是已经学习过了。其实，并不是自己真的不喜欢了，而是遇到更好的藏品了。
这就证明你进步了，证明你在“打怪升级”，不断超越自我。尤其是回到金石学，当你进入层面越高的时候，穿越感就会越强。其实，每个人的财力都是有限的，即便是清代富甲一方的封疆大吏，也不可能网罗天下之宝，也会出现捉襟见肘、财力不支的情况。
刚开始可能会涉足各种门类，到后面系统性就会逐渐增强，深入能力、综合能力也会随之提高，个人整体的学识、修养等方面也会增强。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会让你的心胸更加开阔，责任感会越来越大，我也希望大家在我的课程了解这些之后，能够匀（让）给朋友一些自己的藏品，以前也经常用匀这个字。
我们的年轻人前赴后继，作为学习的标本我留存了很多，对我来说学习作用已经过去了，但我会用它身上的文化信息传播给更多的年轻人，我们的标本室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上手实物，我觉得这种意义很大。
而且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他们的知识储备更加扎实。时代的进步是必然的，这个行业拥有着厚重的历史，是年轻人的必由之路。经过你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打怪升级，有些东西匀出去是很正常的，大家不要感到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循环系统只有不断地流转，才会越来越好。
我觉得市场是伟大的，市场的伟大在于，他是可以真实的属于每一个人，可以上手、陪伴、耳鬓厮磨。我们现在全国博物馆热，私人博物馆建相继建立，我并不希望所有的藏品都进入博物馆，这样就会变成隔着玻璃感受历史。虽然只是隔着一道玻璃，但是和上手感受的差别巨大。所以，市场是为年轻人铺设的一个台阶，是了解历史的一扇窗户。
市场的鱼龙混杂也是正常的，黄浚生活的时期如此，乾隆时期亦如此。市场也会淘汰一些人，例如：爱占便宜、附庸风雅的，凡是不以学习为主流心态进入收藏，都可能会吃亏。所以，做学问永远都不要自满，要怀有一颗敬畏的心，前面的路仍旧还很漫长。
例如：清代的一方印章，印文是：读书想前辈，一座座高山仰止，我们又有什么可以自满的呢？我的能力、水平十分有限，只是愿意拿出这种热情，带一带后学晚辈，目的是想让大家摆正心态，看透古玩行这点事。
大家不要把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羞于启齿，摆出一副只是收藏的姿态。大家同样都是热爱，前提是我们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敬畏市场、敬畏文化、敬畏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