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隐私：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是玩泥巴打响炮长大的。裸身，把和熟的黄泥捏成碗状，高举，使全力，猛力倒扣地上，小鸡鸡跳跃中，泥碗一声爆响，破出大洞，力越大，炮越响，洞也越大，对赌的伙伴得用泥巴补洞，赢一堆黄泥捏汽车、火车皮、猪、鸡、鸭。最好捏的是猪。捏好扔灶里烧，或放园墙上晒。

有一天，村里的正海大伯在天井旁舂米，扒在横梁上用脚蹬的那种，发出咚、咚、咚的闷声，连地也震动。那男孩赤裸着，一脸一身泥，在旁边捏泥。他一边捏、一边与海伯问答：

海伯，舂米做么事啊？

舂米吃啊！

吃了做么事？

吃了屙屎啊！

屙屎做么事啊？

屙屎肥田唦！

肥田搞么事啊？

肥田长谷.唦！

长谷搞么事啊？

长了谷我就又来舂唦！

舂了搞么事啊？

海伯忍不住了。

你个狗日的，老子舂了就又去吃，吃了就又屙屎唦⋯⋯

那一年，那男孩五岁。次年他在村里上了小学。

那男孩在本村小学跟算术杨老师学珠算，打加减法，因为搞不懂为什么上面两个珠子一个当五个，而下面五个珠子一个只能当一个，问杨老师，一样的珠子为么事不一样用？杨老师说，规定了，上面一颗就是五个，下面一颗就是一个。他还是搞不懂。上面珠子少就当得多吗？他问。杨老师生气了，把他的算盘贯在地上，算盘倾刻散架，算盘珠子滚了一地。

那一年，那男孩九岁。

那男孩到离村两里开外的罗店中学上初一。到学校要过一条小河，小河上有座拱背古石桥，要爬一条很长的山坡。拱桥下游有个很长很宽的红石埠头，清澈见底的河水漫过红石埠头，经常可见鞭鱼、喜头从埠头上游过，于是，他与同村几个伙伴偶尔会把书包放在山洼里，脱光衣服到红石埠头摸鱼，直到放学的同学出现在山顶，遂穿上衣服背上书包跟在后面回家。后被老师家访告发，被父亲用竹篾条子往死里抽。两腿血糊糊的异常恐怖、疼痛，双腿至今尚有遗痕。

有个周末，那男孩赤身裸体在村后大路边的塘堰扑腾着扯水禾。他尊敬也最喜欢的女老师曾老师从大路上走过时，他正抱着一抱水禾刚刚爬上塘坡登上大路，他看到了老师，老师也看到了他，而水禾并不足以遮体。老师双目直视，飘然而过，他羞赧难当无地自容。此羞刻骨至今。

这是他最后一次裸体。那年那个男孩12岁。

学校组织到河畔地区为卫生院挖半夏。到西边河畔地区必须经过他村后的大路，而他家就在村西大路边。那个男孩头天晩上就跟妈妈一起烧好水，泡好大叶茶，灌满三耳小嘴大茶壶。次日早晨，队伍还在村东头，他飞跑进村、从村东到村西，进门，抱茶壶，满满的一壶茶有些重，又有些急迫，老师同学们走到时，他绊倒了，茶壶被抛出很远，破碎在大路上，一地茶水、茶叶。他摔了一身一脸一手泥灰，同学们笑了，曾老师没笑：快起来，你心到了，谢谢你！曾老师仔细给他拍灰土的细节他一直难忘。

妈妈说：慌！慌！打破缸。你就不能从容点？

急躁、慌，是那个男孩的性格。那年，那个男孩13岁。

老师发白纸给同学们写大字报。据说上级要来检查。那天是张老师的课。张老师名昭华，教数学兼美术，是大家非常喜欢的老师。他没有架子，擅长口枝，尤其学鸡叫、猪叫、牛叫维妙维肖。老师们在操场上逗趣，也不回避学生。张老师，来一段杀猪叫。张老师真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彻天彻地，.刀刺入喉咙胸腔.破裂、喀血、呼噜直至奄奄一息，气绝垂头，令人头皮发麻。每个人必须写，不写完不下课，写什么呢？张老师这么好，实在没什么写，就写他学猪叫。张老师应该教我们学习革命知识，革命道理，不应该学猪叫。张老师看了，对那个男孩说，写得好，写得好！今后我一定不学猪叫了。那个男孩看着张老师诚恳的表情，非常愧疚。

第二天，张老师被区里叫去上学习班了。 一班同学噤若寒蝉。那个男孩陷入了无边的愧疚和惊恐。

后来，那个男孩师范毕业回母校任教，与张老师共事，问及此事，欲表歉意，张老师说，跟你没关系。就那句话惹事了。原来，有个同学把张老师在一次美术课上的一句话写了出来，有一次张老师讲＂三庭五眼＂，边画边讲要领，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我们来画个美女挂在床头供欣赏。

师生二人笑了，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