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生巫森迷恋手作木器,买了许许多多的木头和工具。虽然手作成品目前只有两件,但不妨碍他在这条道路上树立远大目标并一直信念坚定。
巫森每周雷打不动跑二手货市场淘宝(买破烂),并且无数次憧憬退休了和我在市场摆摊的美好生活。他说:“咱俩也蹬三轮车来。一天生活费假如二十元,那就带二十元的货,卖完就回家。”
我说:“大哥,一周只有一天出市,还有六天咱喝西北风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的,就这数学水平,我只想问问,到底谁是文科生?
他跑市场,我是跟屁虫。他说不爱带着我,嫌我总想当领导,管着他。我答应只跟屁,不放屁,他只好妥协了。
市场一眼望不到头。周围是耕地和乡亲的住房。我不知道来市场的都是什么人,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蹲在地上往一个大蛇皮袋里收衣服:“我只要白色的,浅色的也行,但不能有字。你这个写了电业,不能要。这出去了属于泄露国家秘密啊。你们有钱人床上盖的夏凉被,都这些衣服粉碎了做的哦。”
有个老太太走着走着,遇到对面一个熟人,就打招呼:“老张大哥,地种了吗?”
老张大哥答到:“种啦。这场雨下的,比下钱都邪乎!”
老太太说:“可不么,那些花钱浇地的,钱都白花喽!”又说“大哥要买点啥?”
老张大哥说:“咳,别提了。冬天我去给化水嘴子,管钳子落人家啦。我回去找,人家愣说没有,不给我。这不,我寻思再买一个。”
市场里有听不尽的市井人声,家长里短。一周仅一次的市集,随着天气转暖,人越来越多。
一个小女孩被姥姥安排看摊儿:“妞妞,姥姥回家去一趟。你记住,所有塑料盆都卖两块!”
我东游西逛,好多东西都看不出干什么用的。看到一条生锈的细铁链,问摊主大哥是啥。人家大笑:“是拴狗链子啊!”
锄头我认识,小时候劳动用过。草和苗我分得清楚着呢。
以前本市没有铲雪车时,学生们也用过大铁板锹在大街上铲雪。一直坚持和学生一起劳动,那些情景历历如目。今天的孩子们出个早操就抱怨不已,学长们那时六点钟就上街扫雪,为了赶进度还自己凑钱买工具。不过那些价值万元的工具忽然间不知去向,很是可疑。当然,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一定以这样的面目又出现在了市场上。
好些卖工具的都认识巫森。他们不知道巫森已经把车库开成了小区学雷锋服务点,免费磨刀,免费出借工具,被人亲切地称为雷师傅。
这里有一对老夫妇,俩人都快八十岁了。老爷子做小板凳、小桌子和菜板,用三轮车驮到市场上。老太太骑自行车先来占位置,拉绳子挂好要卖的床单。
老太太对我说:“闺女我告诉你,那边老乡的葱可好了,我刚买了六块钱的。我儿子开小吃铺,用的葱多。秋天我买老乡的豆角啥的,放冰箱速冻,能吃一冬天。都是他们自己家小院的,也不可能上化肥农药啥的。”
巫森爱吃葱。我们先是看到一个推车的老太太卖葱,可惜没有微信,没买成。后来卖衣服的老太太那里的葱又干净又便宜,一块五一捆,也是没微信。巫森就去旁边找零钱,觉得麻烦人家,又买了他们一袋子绿山杏。
走了一大圈,他收获了一把十元的刀,一只两元的钣子,一把八元的螺丝刀。有一只游标卡尺卖相不错, 他嫌八十元太贵,没买。
看到一堆小刷子,我拿起来试,又轻又薄。老板说:“化妆可好使了,可以刷粉底。”
我听了,差点笑得跳起来。这得多大多糙的脸才能用啊?
又看到一元钱一只的碗。我在欧亚商场买过十五元一只的碗,一点也不好用。
一个大叔一边数钱一边说:“吃豆包哪能不蘸白糖呢?”不知他卖了什么,那么得意。
巫森同事张老师夫妇在这里有一个大摊位。他们卖古书、锣、䫄、扇子、古玩。有的东西据说已经传了好几代了。
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块玛瑙石,仿佛在一众村姑中看到了一个绝世美人,我停住了脚步。它水流一般的花纹和金黄深褐相间的颜色美不胜收,看起来是个宝物。握在手里,嘿,热乎乎的。
我把石头指给巫森看。他说:“多少钱?”我说:“五十。”
他瞪眼:“你是这个市场最有钱的大富婆啊?一块破石头比我所有工具都贵。”然后拉我速速走开,好像那里卖的不是石头而是白粉儿。
就这样,我这个全市场最有钱的大富婆一分钱也没有花出去,空着两手离开了市场。
其实,人到中年我早已学会断舍离不动念,很少在商品面前有想拥有的冲动。看巫森拎着锈迹斑斑的旧工具,觉得他还置身于热气腾腾的生活里,而我因为没有买那块石头,始终感觉有点远离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