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詩三十首

眉史汪逸遺民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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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詩

余客吳門聞廣陵寓姬胡白苧他有所歸思念傷悲而為作也姬豪俊不類婦人而遇合困於我輩相窺三載投契一方自辛亥冬初以至癸丑秋杪起居食息不令稍離顰笑晤言未嘗有間方憫其獨處之栖栖復感其相離之草草第余以孤裝久客浪遊者方眷焉懷歸乃遠信俄傳有力者遂負之而趨矣因篝燈雨窗搦管寒夜託茲長什寄以相思竟夕成三十韻傷心筆墨淋灕經時違廿四橋轉眼珮環飄渺至於姬所為落籍之奇與夫喬寓之偶別為小傳思殘雲賸雨不知何以為情見月冷江空亦付之無可奈何已耳

斷腸詩引

遺民兒女情深舞裙歌扇與其性命相關切同客都門一年過從甚密司觴度曲坐中每不乏人謬意其用愛旣多鍾情或淺何物白苧能使遺民戀戀不忘試讀其斷腸詩深情致語使人不忍卒業殆元微之所云物之尤者未嘗不畱連於心耳余請為遺民轉一語倘白苧當年果做桃根桃葉此時椎髻鹿裙量薪數米風致頓盡且遺民身後高士傳中所謂舉桉上食者自有大婦幾令白苧忙卻一生閑卻一苑何若雲雨各飛令此斷腸詩流播人口作一假佳話嘻幸矣予不識白苧從遺民詩中想像其婉戀之態及離索之感凄然傷之憶少時讀長恨歌琵琶行回環往復痛哭不止千載以前事尙令人不能忘情況與兩人生同時兼得細讀此詩倘漠然不相關涉在鹿豕木石則可耳

丙辰冬杪姑蘇社弟王畱書於彭城舟次

斷腸詩題辭

遺民社兄藻堆白鳳眉映紫芝眷茲韻士之多情恰遇佳人之任俠意氣傾投不減歡場劇孟才情迫各足當錦陣文姬是為一片有心人洵曰三生得意事而良緣受妒好事多磨兩兩參辰遙遙河漢韋宇有時逢倩女或恐離魂羅虬何日遇紅兒忍教閣淚此斷腸詩三十韻所為做也字咽啼猿句凄怨鶴春老杜鵑香斷荼蘼之夢秋深旅雁冷含霰雪之音捫心而一點寒灰灑涕而萬行碧血就使借天作紙莫罄深愁倒海濡毫難供長恨命曰斷腸不亦宜乎嗚呼情生於文文生於情且畱錦繡之柔腸勿令盡斷合可使離離可使合會見鴛鴦之舊譜翻得重新謹題簡端以券異日

丙辰秋日武林社弟馮國英書於長安客舍

其一

無端一月滯金昌，傳道生離重自傷。不見魚箋纔幾日，遂成鴛偶去他鄉。聲殘婉轉歌喉細，影散郎當舞袖長。即爾尙存今未死，也須親乞返魂香。

其二

窮途方苦百憂攢，失子愁心復萬端。浪擬塞翁終得馬，轉疑簫史未乘鸞。空江似為相思闊，細雨偏生獨坐寒。忘卻將離為芍藥，廣陵三月悔同看。

其三

雙栖何意即相違，轉憶盟言字字非。別後靑衫空有淚，信來紅燭黯無輝。餘情耐可沾䔑澤，遠夢難憑到蕙幃。吹徹洞簫橋上月，天涯孤客不思歸。

其四

追隨無事不關心，形影交憐愛特深。卷裏林泉遺小照，枕邊風雨記微吟。熏香久空芙蓉縟，綰髻曾分玳瑁簪。政謂雙星天上好，眼前奄忽變商參。

其五

遙知相逐以窮愁，匹豈關關戀好逑。即使再逢如隔世，而今一日是三秋。將無棄置桃花扇，不敢重過燕子樓。金屋瑤臺何處所，有人江海尙漂流。

其六

飄零從小即無家，遂使身名墮狹斜。比翼甫矜成隊鳥，同株俄發兩邊花。憐才倘不追紅拂，繫臂終能驗絳紗。長恨一歌聽不得，至今江上怨琵琶。

其七

三年流寓伴䢴江，半是閑愁掩綠窗。傲骨向來惟我合，芳心今肯為人降。豪稱六博輸金釧，忍憶孤燈對玉釭。握裏明珠元不惜，倩誰持去贖無雙。

其八

素心元許托衡茆，肯逐人情遂易交。薄命半生期不負，故情中道恰相拋。傾資贈客常垂槖，寄食畱賓每借庖。珍重朱弦今忽斷，等閑誰為續鸞膠。

其九

不為琴挑始見奔，主人元亦是王孫。偏多謔語諳調世，盡洗鉛華畏倚門。狂過丈夫能使氣，感同國士解銜恩。深閨縱下葳蕤鎖，只欲離將倩女魂。

其十

同心誰識調仍同，粉黛居然俠士風。欲赴陽臺知近遠，試看溝水怨西東。經旬旅病暌離後，隔歲歡愉想象中。愁絶吳門懷古客，不堪重問館娃宮。

其十一

一從心矢口三緘，貝錦雖工不畏讒。月涌蕪城隨曳履，風生瓜渚待揚帆。慵思故態欹孤枕，喜讀回文檢寸函。俠客江湖知不少，幾人肝膽似黃衫。

其十二

交深眞可謂相知，歷歷私衷訴往時。秀色雅稱林下友，閑情常赴社中期。離懷不盡黃花候，別字空畱白苧詞。何限遠愁雙鬢改，比來愁見雪絲絲。

其十三

菖蒲書遍錦江箋，篋裏驚看墨尙鮮。杜宇叫殘千古雪，鴟夷閑煞五湖船。綿綿舊恨縈長夜，寸寸柔腸斷各天。屢欲廢思思更劇，悔教當日太相憐。

其十四

規前方後竟誰如，削玉凝脂譽豈虛。夜坐靜惟扃綺戶，春遊驕不上鈿車。讖貽寶鏡驚分面，注落牙籤想校書。幾夜雲邊孤月慘，蟾蜍奔去尙愁予。

其十五

疏狂無賴品元高，盡道風流屬我曹。才幷薛濤俱女史，俠如紅綫亦雌豪。方因異地悲離索，豈意分飛思鬱陶。所謂伊人非一水，愛而不見首重搔。

其十六

生來無遇不成乖，落落於人更寡諧。昔者怨情傷醉李，去年行樂艷秦淮。歡遊幾共馳珠勒，脫贈何曾吝寶釵。從此笑言俱可廢，尊前誰解語能俳。

其十七

無錢能自不憂貧，幾處羈栖僅一身。結客願交名下士，顧余云是有心人。畱歡呢語關情切，觸景良辰發興新。尙念花時遊共載，江南烟雨醉殘春。

其十八

移時小別亦生憨，薄忿須知意即甘。匪石竟忘終守一，背人常憶暗呼三。窺墻不信俱成誤，擲果回思轉自慚。失卻驪珠龍窟裏，誰從東海為余探。

其十九

中宵展轉不勝情，起坐披衣屢自驚。泣下但思分手處，耳邊如喚可憐聲。時時襆被聞餘馥，一一衣衫署小名。意氣朋儕中絶少，豈惟顔色比傾城。

其二十

冥冥思極轉模糊，顧影徘徊儘意呼。人在遠天心亦遠，客畱孤館夢還孤。峨眉早未黃金贖，蠅點寧將白璧污。桑葉蘋花俱莫采，上山須記有蘼蕪。

其二十一

平驚春水漫藍橋，玉杵玄霜事已遙。莫道妾身終化石，豈緣郎信不如潮。蕃釐種尙畱花暈，隋苑枝能學柳腰。綠酒紅燈良會歇，對門寥落董妖嬈。

其二十二

花朝月夕可能來，一日腸寧只九回。即死願為連理樹，此心應是不然灰。身經秘事癡難説，手把遺緘忍更開。清夜數聲聞鶴唳，宛然庭際踏歌回。

其二十三

親擘龍團煮夜分，杯殘常憶怯微醺。知非夙夜愁行露，想到巫山恐化雲。誰謂桃僵堪李代，直令蕙嘆以蘭焚。心期定記當時約，密遣臨風一寄聞。

其二十四

那能縮地一過從，語到傷心百事慵。蓬首更誰催盥沐，殷憂其奈聽歌鍾。宣和坊底寧相避，群玉山頭倘再逢。粧閣倚闌情不少，自然憔悴舊時容。

其二十五

潛蹤常博片時閑，私室容予獨往還。三嘆愈添離合思，再傳猶屬去畱間。敝裘冷憶偎紅袖，短髮宵疑攪翠鬟。薄幸靑樓嗟十載，卻於茲別最相關。

其二十六

袖中遺帕出靑綾，暗記空持向客稱。賦草尙畱思有託，燈花頻結喜無徵。石家愛豈藏金谷，崔氏情將謝博陵。多少娥娥紅粉妓，效顰風雅竟無能。

其二十七

登場遊戲雜歌伶，仙曲人間可易聽。薄泛每乘靑雀舫，曰歸原住錦帆涇。深情有誓如殘日，往事常懷怨小星。春色明年余不愛，章臺無復柳靑靑。

其二十八

無因重見感分攜，巧笑其誰比倩兮。蜀苑花殘題尙在，天臺雲鎖路俱迷。虛疑朔雁傳書到，最厭寒鴉繞樹啼。知爾有心家不遠，僦居聞向越來溪。

其二十九

拈題誰解和香奩，筆硏俱焚恨愈添。遇豈楚皋初解珮，産從吳地亦工縑。但令舊日恩無忘，即被新時寵不嫌。第一牽情難釋處，指痕身畔記纖纖。

其三十

含啼含怨困情魔，傷昔傷今感事訛。鸞使豈終歸碧海，鵲橋今不渡銀河。求魚我尙思緣木，執斧誰先為伐柯。難道所期今盡負，必於之子信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