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登三十三】程惠:那些年的艰难岁月
程惠
一场夏雨毫无征兆的噼里啪啦砸下来,粗大的雨点,抡锤一般。这样的雨声,少了诗意和浪漫的情调。海棠闲坐店里,百无聊赖之余看着门外,听着哗哗的雨声,她的思绪飘的很远。
也是这样的季节,地处丘陵间那座青灰小瓦的土坯房里,她常被这样的雨声拖出梦境。诗人笔下的雨,有着唯美的意境,对于嫁来不久的海棠来说,则有一种复杂的感受和体会。雨越下越大,一会儿顺着屋檐滴下来,像断线的珠子滚落。屋内,雨水顺着破损的瓦隙渗进来,滴在床上方彩色条纹皮蒙成的“天花板”上,发出“啪、啪”有节奏的声响。海棠的心跟着这节奏越抽越紧,她心里不由烦乱起来——这雨一下,村口的那条路又将一片泥泥泞。
海棠在厂里上班,持续的锻炼已渐渐习惯了上坡下岭的崎岖不平的道路,最令她头疼的就是这下雨的天气了。雨水一泡,黄土像浆糊一样黏住鞋底,走不了几步便动弹不得。有时候,鞋子深深嵌进泥里,用力一拔,拔出光脚来,后来有了经验,再抬脚时,脚掌发力,用力一提。有一次提得猛了,鞋带和凉鞋分了家。自行车的轮子也沾满了泥,推一小段得用树枝剔去泥土,她从弯杆处拎起后轮,让车轮尽量减少与泥面的接触。十余里的路程常常累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她甚至气急败坏地想把这不争气的玩意狠狠掷在地上再踹上一脚。当然只能想想解气,上班还得指着它呢,虽然一天挣不了几个钱。这辆二六的轻便自行车跟她有些年头了,还在娘家的时候就骑着它上班,一直骑到婆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直到她决定投奔在上海打工的老乡。老乡知道她家庭窘迫的境况,帮她联系了一份针织厂的工作,福利待遇不错,但前期学徒工资微薄。初离家门,想家的日子是极熬煎的,每逢休息日,倍感孤独的海棠就泡在书店,籍以消磨寂寞时光。几个月后,农闲下来的丈夫赶赴去与她汇合,他们抱着美好的憧憬准备好好干几年,彻底打个翻身仗。可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文凭的限制经验的缺乏以及体力的考验,这些都成了横亘眼前的巨大障碍。在找工作屡屡碰壁后,丈夫索性摆起地摊。他在苗木市场购回一些黑松小苗,利用自己的特长把这些小苗变成一株株造型奇特的盆栽,一头挑上几棵在街市一角摆放,偶尔能卖上一两株,就把当天的住宿问题给解决了。他一边招呼顾客,眼睛还得四下留神,时时保持警惕,防备城管的突袭追踪。有次因为大意,手头的成品被全部没收,只落得垂头丧气一声叹息。为了节省开支,他选择价格低廉的青旅,天南地北,鱼龙混杂。海棠住集体宿舍,食宿由公司统一管理,日子相对稳定些。每天下班,她做的第一件事跑到食堂打两份饭菜,吃一份少的,留一份多的送给丈夫,看着他的吃相,她眼里有一丝隐痛和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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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从父亲卧病在床的那年开始,他十六岁的稚嫩肩膀就挑起整个家庭的担子。他头脑活络,借着远房亲戚的关系做些投机的买卖,慢慢有了点积余。后来到底出了点意外,血本无归,还因此欠下一笔债务。这时他们已经有了半年的相处,正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 。对于这一变故,他没敢告诉时任未婚妻的海棠。但上门讨债的跑的频繁,她到底在婚后不久就知道了一切,尽管心里责怪他的隐瞒,更愿意相信他是怕自己担心,他的出发点是没有恶意的。生活虽然清苦,倒也不乏温馨和甜蜜。她坚信,只要他们共同努力,不出几年就会还清借款,渐渐过上好日子的。
那天是周末,海棠早早下班就去帮他看摊。看着妻子忙碌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想着要带她去吃点好的,但伸手触到卧在袋角的单薄得可怜的那一小卷纸币时,不禁犹疑起来,脸上露出难色。海棠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他的心事。收了摊子后,陪他走在日色渐暝的陌生的城市街头。海棠在一个早点铺前停住脚步,她看到店主掀开的蒸笼里冒着热气,蒸笼旁边堆着雪白的小山样的馒头。她脚步轻快地跑过去,回来时,手里握着四个白白胖胖的馒头。一人两个,那是今天的晚餐。她津津有味地掰着馒头往嘴里塞,一边歪头看着丈夫坏笑:这个生日让你陪我在大上海的街上啃馒头,这可是难忘的纪念咯。丈夫瞅着她一脸陶醉的模样,眼神有些复杂。他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用力拢了拢,她知道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心里的歉意。
十多年前的这些场景像过了滤镜的电影镜头回放在暮色沉沉的雨后黄昏。时光的流水涤去岁月中的苦涩与忧伤,留下一抹生命的亮色。感慨之余,一种对当下生活无比满足的幸福感在心里潜滋暗长。社会的飞速发展带来生活上日新月异的变化,如今,村村通公路已经直达门口,再不用饱受泥泞之苦。土坯房换成了别致典雅的院落式民宅,近年又入住新购的一套商品房里,成了名副其实的“镇上居民”。她自己经营着一爿店,自由而踏实。谈起现在的生活,她的脸上不自觉的漾出笑意,笑容里饱含着满足与欣慰。
审稿:丁松 编辑:夏显亮
程惠,网名风飘雪,热爱阅读,文字多发表于微刊平台。业余爱好养花和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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