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洲：祖父的遭遇

祖父的遭遇

安徽 吴延洲

　　很不幸，我出世前祖父就早早离开了人世，关于祖父的点点滴滴均来自于父亲的叙述及众乡邻的褒贬不一的传说。

　　据说祖父母相继离世，晚景甚是凄凉，都是因为我家的成份是地主，备受众人的欺凌，甚至我上小学时也因家庭成份不好而延迟入学，眼望同龄人蹦蹦跳跳的入学堂，心中的羡慕、嫉妒及对祖父的怨恨溢于言表，直到与姑姑们的一次长谈，心中对祖父母的怨恨化为世态炎凉的感叹，进而同情起祖父母的遭遇。

　　“孩子，你不知道，我家只因划成地主成份，其中隐情太多”。当时最疼爱孩儿们的二姑尚在人间，向我们讲叙了那段风雨如晦的岁月，从中读懂了祖父是怎样成为地主的悲愤历程。

　　祖父极节俭，努力积攒每一丁点的银子，甚至是大年夜也是用瓦罐烧点萝卜，不过其中会夹杂着几块肥肉，比起现在的生活，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是非常寒酸的。

　　祖父将积攒的钱买田买地，一小块一小片地置地产，最可笑的一次是从赌场上买得一亩地。那天毕二房(当地的大族)赌坊喝三吆五声传一里开外，本来从不参赌的祖父，因生病不能劳作，鬼使神差地被热闹的场景所吸引，不过仅到赌场看看热闹而已，则坐片刻，一输红眼的赌徒，拉着央求祖父将其名下两亩田卖给祖父，以换取再赌的资本。据传祖父当时挺惋惜地表态，积存的钱不够买下这两亩水田，只能勉强买下一半。一半就一半只要拿钱就行，于是祖父“被”买下那一亩水田，拿出的钱却被赌徒输了个血本无归。更搞笑的是土改时，赌徒却倒打一耙，说什么祖父强买其地，把他剥削成了贫农，化辛苦钱买来的地，几年后最终却又归到那赌徒的名下，还被他倒打一耙，真是没了天理。

　　本来祖父是处于地主成份的边缘，只因小叔的过早夭折，父亲说他早有预感，小叔会出事，因大伯小名为“狗”(当地对非常宠爱的孩子的昵称)而小叔小名为“兔子”，狗是赶兔子的，兔子无处可逃只能躲进了虚无缥缈的世界，但小叔的离世却给家庭带来了灾难，按当时的情况一个男丁可拥有田地十亩，我家拥有三十亩土地本来无可厚非，可只剩两个男丁，土地超标十亩，划成地主成分没商量。大伯也因成分不好，童养媳的大妈含恨离去，而终身独守。有时不信宿命，真的无法解释，难道冥冥之中真有神在主宰，大伯和小叔真是一对宿命冤家。更可气的是大年初一，大伯穿着崭新的布鞋出门，被村中同辈的兄弟看见了，硬是脱下来说是他的，大伯只好光着脚走在冰冷、冻得生硬的土圪垯上回家。

　　“铁匠(大概是祖父的小名)打成地主是人太老实了”。三寸金莲的李奶奶如是说，让我知道了祖父的为人，祖父是个诚实的人，每年雇人总是热情招待，甚至将祖母留下瓜种的瓜子，也炒好送至田中，且自己带头干活，并不是人们传言的脚穿鞋袜，徘徊于田间地头监视人们劳作，并指责本来埋头干活的人。

　　“我家打成地主的成分，是上了刘某某的圈套”。父亲提起此事愤愤不平，当时打地主成分有指标的，乡邻们由于祖父的节俭勤劳深孚众望，因而没有人站出来指证祖父的田地超标。可当天开会划成分时，刘某某通知祖父开会，并拍胸保证，绝不会打成地主，但在会上一宣布标准，祖父无可逃避，只能领回本不属于自己的高帽——地主，正在读高中的大伯和父亲只得中断学业，甚至当年有当民师的资格也不敢出头露面。最后来到我们这辈也深受影响，其中大哥受的苦最多也最冤，当年与大哥一道洗桃子而赴龙王府的隔壁的小子，也被其家人定性为是大哥推下水的，要大哥与那小子抵命，大哥被吓，至今胆子太小，患上了神经衰弱。为保大哥，而逼着举家迁到外婆家十余年。

　　今天只所以揭开这尘封的历史，并不想向当年别有用心的人讨个说法，只是告诫人们不要因表象而迷失事情的本质，因唯一的标准去定性某件事，这是片面的，也是造成他人痛苦的渊薮。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吴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长。出版作品集《静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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